“老头子…”在老人坚实臂弯里的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久违的、犀利的目光，犹如利箭般直射向紧闭的木门，仿佛要穿透其深邃的纹理。
一阵静默降临，空气仿佛凝滞不动，弥漫着紧张。
“人？”老人从木质窗户的狭缝中窥探，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高大轮廓，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是人…”拽过挂起的长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肯定下，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和不言而喻的警告。老妇人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坚毅起来，这般的危险她倒也是见惯了。
又是几声不紧不慢的敲击声，而老人的手放在了门栓上。
开门的这一刻变得漫长，每一秒都像是一次沉重的呼吸。木门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的风暴便会吹破门板。
门缝中只透出一丝微光，那魁梧的身影几乎将入口完全遮蔽，这是一个面色沧桑又疲惫憔悴的男人，不…浪人。
瞥过一眼那张乱糟糟的灰头土脸，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落在了男人腰间悬挂的两把弯曲的刀具上，一把是威武的打刀，另一把则是相对精致小巧的肋差，长短相异，长刀朴素地搭在腰带上，而短刀则巧妙地隐藏在裤胯之间，这是典型的浪人与武士的装束。
老人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好一番打量过对方，只觉得这浪人男子所展现出的是一种完全松弛的状态，没有大多数浪人那种自甘堕落的痞臭气。
尽管他的外表显得相当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初看像在流浪在山野许久的野人，但当正眼瞧着，那眼眸之中那股流露出的精神气丝毫不会因为被蓬头垢面的外貌所掩盖。
倒也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如此，再看过眼浪人的面孔，鼻梁高挺，像是曾经矗立的城堡，似乎还带着武士曾经的荣耀；嘴角微微下垂，形成一道微妙的弧线，仿佛有种一种超然的幽默感，坦然自若，也许是个失了主人的流浪武士。
正因如此，老人的眼神中闪烁着警惕，凭着他多年猎人生涯铸就的敏锐直觉，这流浪武士跟之前误入于此的那些装腔作势的混混有所不同。
“老头子…是什么人…”
老妇人从老人的背后探出头，她的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怜悯之情。这些在失去领主后彷徨无依的贫困流浪者，无疑都是生活严酷磨砺下的求生者，饱受着无情的摧残和无尽的苦难洗礼。
而且…这外头还有那些怪物肆虐，对于这些未经受过灾祸的外来人而言，恐怕只会遭遇更为悲惨的境遇。
她轻轻碰了碰老人的手臂，无声地传达着接纳的意愿。
老人短暂地在浪人身上停顿，另一手也是松开了门栓。
“进来吧，暖暖身子。”面带冷硬的老人侧身让出道。
又攒过眼瞄着没什么动静的、随风摇曳起衣袖的浪人。
“总不是冻得话不会说了吧。”老人没带着什么好脾气，话语中透出一丝不耐。
沉默的浪人并没有见外，只是环顾过屋内，便跟着老人的指示，俯身穿越低矮的门楣。他将双掌藏于羽织袴中，适时地掏出，轻轻呵气以驱走寒冷。
他从冻得皲裂的双唇间吐出一团暖意。
“这儿叫什么。”
浪人身后的老人未抬头，背着佝偻的身子，只是悄无声息地侧目望向门外，确保篝火仍在熊熊燃烧。随后，他警觉地将门合上：
“只是一个老村子而已，不用多问，过几日离开后，你就再也不会到这了。”
浪人似笑着捋了捋自己的下巴，渣子刺手，也没有反对，从容地解下那把威武的长打刀，稳稳地搁置在身旁，跪坐在客位上：“是嘛。”
即使身处室内，抖擞过身躯冰寒的浪人端坐，鼻息间仍隐隐逸出几缕微妙的白雾，消融在暖黄火光的上方。
浪人轻轻摩挲着掌心坚硬的茧，他缓缓伸展双手，将它们搁在炉火的上方，火焰在下方噼啪作响，带来一丝暖意驱散僵冷。
在房间的另一角，一位老妇人缓缓起身，双手交叠，捂着那份手心的温馨。她带着慈祥的微笑，凝视着他，“这样的天气，真是寒冷刺骨呢。来一小杯酒，让身体暖和一下如何。”
“夫人，其实…”浪人笑容可掬，轻轻摇头，显得有些尴尬。
“用不着给他上酒，去拿点冷饭过来，这些苦修至此的武士大人，通常都不屑于随身携带金银。”老人顿顿几字，手中举出了钱的手势，随后皱着眉头瞥了浪人一眼。
“多谢。”浪人也没有反驳，只是继续烘烤着冻僵的双手。
老妇人先是端上一碟子的腌菜其原料似乎是大根，再是端来一碗剩饭：“可惜只有这些，还请将就着对付一下。
“无所谓。”浪人接过从老妇人手上端来的缺口碗，虽说是剩下的冷饭，但饭粒依然堆砌得满满当当。
他倚靠在桌边，用那双陈旧的筷子轻轻夹起一团松软的饭粒，入口即化的米饭团瞬间填满了浪人的口腔。没有杂质颗粒的白米顺畅掺入进口腔，米粒麦香也随之迸发，在唇齿间的咀嚼下愈发醇香，萦绕在舌尖，带来淡淡的满足与温暖。
“能吃上白米，这里原来还蛮不错的。”浪人咽下，但两只眼睛也只注意在米饭上，“我倒开始还有点喜欢上这了。”
“但这地方可不欢迎你们这种外来人呢。”老人呛过一嘴浪人，面上可是纯粹的厌恶。
“唉呀，老头子，你啊，语气不要这么冲嘛，伤身体的。”老妇人跪坐在老人身后，尝试着抚顺着老人的脾气，又看回浪人，“实在是抱歉，不过请见谅，我们长久生活在这里，很少接触外界，很多人都不大能接受外人，如果可以，在这里，请不要过多打听村子的事情。”
浪人继续吃着饭，他的静默也算是默许了这条规矩。
老妇人见他默认，倒也是问道。
“我想你应该是因为突然的雾气，才在林子迷失了方向吧。”
浪人捡起腌菜，又送入口米饭，酸咸刺激着口腔的味蕾，更是有所食欲。
顺势点过脑袋，也是回答了老妇人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