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林子时常会起雾，一年到头啊，哪个时候也都会有。若是不小心误入的话，可是很危险的呢。”老妇人双手交叠于腹前，想起来什么，便是站着起身，嘴上不断地说着。
“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眼前，连太阳光也无法透过，到处啊都是白花花朦朦胧的雾气，也辨别不出方向，那座林子就变得跟迷宫一样复杂。”
“就算是生活在这里很长时间，也不会贸然进入雾气里的。”
老妇人看过了老人一眼，虽是一副像是嫌弃的眼神，但他还是点过头。
沉默的浪人聆听着，手上在挖起一筷子饭：“确实棘手。”
仅是片刻之间山雾如同柔软的织锦，将整座山脉紧紧缠绕，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迷茫的苍色。一切生息都被雾色所隔绝，无论是悠远荡漾的鸟鸣还是攒动枝稍的风浪，全都融化在了那苍色世界中唯一前行的孤影。
这样的山雾，对于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景象，若是仅仅将其视为一场普通的山雾，那必然只会惹得浪人发笑。
浪人似乎像是有所预料地瞥过一眼那不经意间脱手滑落下的筷子，但他那一时失力的指尖顺势勾起，反加上劲，便是握紧了长筷，也是暂时停了下来。
“是噎着了吧，不用太着急，来尝杯麦茶缓缓吧。”见状，老妇人便是递过来一杯发棕黑的茶水。
细微的颗粒随着热气与震荡的摇曳而快速消溶于茶水的倒影，而在那混浊的晕圈只独晃出半张浪人粗犷面孔。
他缓缓举起茶杯，目光深邃，看着面相淳朴的老妇人身上。
“初次尝试的话，这味道或许会显得有些苦烈。”老妇人温和地在一旁提醒：“但你应该会需要的。”
听此话，浪人微撇出笑点头，便是小酌一口，那茶水中夹杂的细碎颗粒趟过他的舌根，根尖的不适犹如爆炸，即便张坚毅而怒而不威的硬汉面容，也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那干燥的苦涩滋味从他粗砺的喉头弥散着，微微耸动的鼻翼竭力捕捉着这其中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甘甜，然而这只是徒劳的尝试。
一饮而下，眉头紧锁着那分深刻的苦楚，过了好会才得以舒展，缓缓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咂…嘶…很有独特的茶水—”
不过一旁的老妇人满心欣慰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茶碗，随即起身，踱步至屋角燃烧着的炉火旁，继续添了些柴火。
“你该庆幸着，身无分文的家伙，这东西对你有好处…”那位老人颧骨高耸，面庞瘦削，眼中带着一抹尖酸刻薄。他背倚着斑驳的桌子，那种仿佛愤满的神情似乎已铭刻在他的姿态里。
浪人多咂过几口嘴唇，那苦涩的余味在舌尖隐约萦绕。
“是良药吧，不过太苦口了。”
他如此说着，也是注意到老人眼中瞬间掠过的讶异。
“你…”那老人才有动作，要继续说着，但霎那间，外界便是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咆哮，如同狂风骤起，打破了室内的交谈，而屋外更像是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即将破壁而入。
室内弥漫起一股压抑的气氛。
直至许久，那咆哮声才渐渐平息，但转而是不绝如缕的寒风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破旧的木窗，连微弱的烛火都摇曳不定，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也是近冬日了，附近时有野兽误入村子，请不必太过担忧。”老妇人留意到流浪者的视线随着窗外的几句喝斥声而转移，特意是试图安抚着。
“只消放心好了，我们村子里的孩子啊，可都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教给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只是…”老妇人话音略作停顿，似乎有些顾虑。
浪人刮下碗中最后几粒米饭，粘稠的碎米沾着一小块腌萝卜随之在他的牙齿间咔嚓咔嚓作响。
虽然他是一名浪人，但曾经作为武士阶级应有的礼仪，让他将筷子轻平放在碗口上了，对老妇人说道：“请您直言，无需顾忌。”
只是这般围猎将持续两到三天，在此期间，依照我们村庄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离村，所以，如果有离开的打算，那也可能需要在这儿多逗留一些时日。”老妇人略带歉意补充道，起身沿着桌角，准备收拾浪人吃后的碗筷。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对狩猎有些心得，可以充当打手。”流浪者摩挲着喉咙处沾满污渍的手指，那双咧开的嘴唇前，摆出钱财的手势，“只需提供令我满意的报酬即可…”
话音未落。
“哼！饥饿的野狗一旦嗅到血腥，便会丧失理智，实在是愚不可及！愚蠢到了极点。”老者猛然拍案而起，桌面的碟碗因他的愤怒而颤动不已，仿佛像是郁结的怨气在此刻爆发，从他口中猛烈地倾泻。
他的眼神深处，愤怒的烈焰熊熊燃烧，犹如炽热的熔岩，足以驱散任何胆敢接近的寒意。他的鼻梁泛红，此刻因愤怒而微微颤动，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力量与威严。
那只落在桌面的手掌，皮肤干裂得如同风干的皮革紧贴在骨头上，关节突兀，青筋毕露。而指尖，却在激动中不住地颤抖。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咆哮瞬间镇压了紧张的气氛，但紧接着，老人仿佛熄灭的烛火，沉默下来，他驼着背，缓缓步入那昏黄灯光下的幽暗居室。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烛光闪烁，回望向愣住的浪人，他又低沉而威严地说道：
“我见过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这几天最好就留在村子里，哪都别去，除非是赶着送死。”他的声音深沉有力，如同隆隆的雷鸣。
紧接着，障子门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屋子陷入寂静，任凭外面的狂风怒号，猛烈地拍打着木质的窗棂
火焰在炉中噼啪作响，持续燃烧。
而此夜逐渐加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