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于我身

作者:Sandpicker 更新时间:2024/5/16 12:44:37 字数:2729

“我在悔罪。”

“没有人审判你,没有人宽恕你,自然也没有人原谅你,还有,你的悔罪不以确认自己悔罪达成。”

逼仄的空间中,神甫不在另外一头,在忏悔室里不着一丝的男人站起身,胡须浓密像蛰伏的毒蛇,他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握住眼前垂下的吊钩,以牙咬合,“咻”的一声,他被晃晃荡荡拉至屋顶。

屋顶早就悬吊着无数裸身的人,有男有女,表情是一样的痴妄傻笑,他们的嘴唇已然钩破,好似一个个血肉风铃,内脏不时砸到下面的来者,溅了一脸的腥臭味。

兽在沉眠乡中苏醒,舌头慵懒卷曲起来,是倒刺也是味蕾的吊钩将被绞死者们掷入腹中,膨胀饥渴的胃,人化的胃,不知餍足或者感激,消化的残余往往经受看似脱罪般的洗礼,但坚忍被吃掉了,皱褶间涌动着与爱人**的快感。

“吾名为群,因为吾等众多。”

老猎人捡起那枚生锈的子弹,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此种举动并没有导致走火的可能,他的狩猎甚至不需要火药爆炸的威力,枪被迅速上膛,发射口立即指着兽的独眼,那眼睛里包裹着一个蜷缩的胎儿,它不像普通胎儿有着娇嫩的表皮,而是浑身长满亮白色死屑,恰似诅咒的载体。

“原罪,或者说,人天生的生物性,好一段埋藏的鼓点,小子,给我看好了。”

未见黑烟或火光,遍布胎儿周围所谓羊水——眼中的脓液流了一地,连接肚脐和眼窝的脐带紊动着,仿佛下一秒接生医师马上要剪断它们之间的关系,它发出声带没有发育完全的呜咽,听得老猎人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脸上长满雀斑的小年轻揪心:“老师,不用这样吧。”

“我们追逐不停,恰如人在竭力理解碰撞,可决裂是无时无刻发生的,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句歌吗?”

“老师,我记得。”

优秀的猎人不会被交流分心,年轻人已经注意到那兽奋力用趾爪抓着泥土向这里爬行了,他如果不作防护,就会目睹六百六十六只恶意的围剿,接踵而至的悔罪,正因为虚情假意的后悔,绞首之刑随后就会赶上。

“妈妈啊,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

葬礼并没有很多人,倒不如说只有两个,已经不能被称为年轻的年轻人,和一个捧腹大笑的小丑。

“你尽可让他被杀死,可他倒不下。”读完墓碑上的刻字,小丑夸张的表情尽显嘲讽:“嚯!我建议倒不如这么改改:‘现在我倒下了,但我半死不活着。’怎么样?”

哀痛的场景不适宜聒噪,他举枪顶住那浑身涂满五颜六色颜料的愚弄者的脑袋:“闭上你那张欠被撕烂的嘴。”

“那好吧,请笑一笑,兄弟,再也不见。”

不理会脚步声渐远,年轻人单膝下跪,整理好自己放上的那把枪。

他知晓老师,或者说抑行猎手们,没有永生者,相较于那些只是永生这个属性的生发延伸,他们未必活的更明白,但死的总算痛快了点,罪恶不灭,追猎亦不安息,敬,烂醉如泥的明天。

自己要做什么很清楚,孑然一身算是受限,孑然一身也能做成很多事,目标由兽改换成人:杀了鹞鹰,杀了记忆里与胞弟无二的人,杀了那个愧对老师的有垢者。

老勃朗宁墓前的枪洒上泪珠。

......

安乐椅上的“年轻人”已经不太能抬起眼皮了,这并不代表他看不真切,他想鹞鹰一定是在恶魔的宴会上狂饮滥嚼过,不然不可能精神这么充沛。

“老狗,就你这条孤家寡人了么?”

连客套话都懒得叙述,毫不留情的重拳将他打倒在地,那个瘦削男人灌了口酒,语气和其一样涩辣:“猎手们差不多都绝迹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咳......老狗,也有几颗新牙。”

挑衅挤出牙缝往外蹦,色彩滴落在皱纹里又被擦拭掉,要是正值当年,自己是真的会撕咬鹞鹰,怨恨和报复堆积变质,不是这么简单就谅解的,记忆这位本该负责却时常宽宏的管家不应放任腐败。

鹞鹰深知猎犬的秉性,追打被遏制,取而代之的是大摇大摆在安乐椅上就座:“你恨我,你恨我出卖了同伴,恨我将罪责扔到你身上,恨我为什么不能被你亲手处决,嗯?”

猎犬,也可以叫他莱西,以左手按住胸口起伏,唾了道和本人同样病颓的浓痰,不偏不倚砸在那张镇定的脸上,并非纯粹侮辱,不止憎恶,他需要一个时机。

接着,惨叫响起,背叛者不像预想般被洞穿胸膛,并不是被中途打断扣动,因为身后还握着扳机的右手指节仍然没松开,只是自主人的肢体剥离,尚且温热,鹞鹰仅仅是散漫地扫视那颗偏斜的子弹,丝毫没显出愠色。

“偷袭失败了?”

恍然间,莱西仿佛又亲临战场。

他们不是通过将猛兽皮毛或头颅展示来炫耀功绩的猎人,猎手的形容其实名不副实,他们所行的道路注定孤苦疲惫,捆绑成对的杯内装满甘露,磨砺却也换不来一解焦渴,如若盘旋在超形上学的律令能被品咂体验,群畜大概是不得进食的。

好饿啊。

戴着面具的优美身姿翩翩起舞,行淫的诸爵更换兽头,那天堂原乐里过路人皆化非人,一条多么恐怖的鮟鱇鱼,深浅在弥漫污水的海勾连呕吐物之洋流,生硬的脊椎骨下,那片阴影讪笑,每张钉入肉山的面孔都在欢愉,他们叽叽喳喳,耳边重复絮叨**、梦境或者断头台。

是我,傲慢于芸芸众生。

是我,嫉妒与良善之人

是我,暴怒化荒野风沙。

是我,懒惰入荒诞等待。

是我,贪婪蒙明了双目。

是我,暴食似硕鼠虫蚁。

是我,色欲迷滥用己身。

这,都是他的罪。

祂,高潮中戏弄。

莱西憋住口鼻以忍住剧痛,伸出臂膊去够手枪,如果鹞鹰仅仅脚上用力碾压,已经足够阻止这些,更遑论虐杀,但他没有,他看着胜似胞兄的莱西取得武器,可以确认这不是花猫式的玩弄猎物,因为只有看着,得逞的笑不存在,表现惊慌失措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不变的懈怠表情

“是你......北风,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把自己出卖给恶魔,就为换取期望的丰厚报酬!”

说出这个名字后,莱西一气呵成地瞄准,大抵是缘于极度愤怒,连他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尽力吼叫直接戳破,猎犬能感觉到,不应属于自己的年轻声音,凌驾于苍老气力的位置了。

“你这不义的人!哪里也没有给你的不灭的城!”

是先出现的弹孔,接着才是枪响。

北风漠然,他明白子弹已射中自己心脏,误会是有的,这不足以造就复仇,但谁何时又说过自己力量来自恶魔?和伦理学争论比,自有更急切的事情,狩场应该改换,看来自己其实可以更早厌倦。

“如果道德就是律令,你们终究会变成疯子。”

“什么?”莱西被这句冷不丁无头无尾的话整的发愣了一瞬。

“变态,享乐狂,**机器。”

北风向安乐椅踱步,每走一步,背叛者说出的词就愈加难以入耳,猎犬发誓宁愿放弃复仇,也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相,马车坠入深渊被拉住,靠的鞭打、喝止、缰绳,他在悬崖上茫然,区别在于是快要坠落,不是喉管闭塞。

“你们早变成用‘禁欲’肆意妄为的兽,那让我来斩断吧,莱西,一切只因那......”

苦笑闪烁:“歧路弄人。”

莱西能明白是什么盖住自己预定的睡去地,那干瘪脱水的皮囊对于食腐动物也毫无价值,他也醒悟到恶魔从未遮蔽自身,仍旧鼓着青筋遍布褐斑的手支撑地面,刚健有力的肌肉让他返老还童般站了起来,风中残烛重燃,他面貌未改,却好像回到了那个,那个与曾经矮小的男孩共同练习射击的时光。

猎犬记得结语。

“比这更疯狂更绝望,罪于我身何妨。”

这一天揭下,老狗总算是死去,将有天空翱翔的鹰隼代替,迎接历史席卷的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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