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的舰娘看护站极具古老的文化灵蕴,踏上后山,绕过松柏,祥和的气息就萦绕在眼前。
青石板,木榫卯,檐上流祥云,壁色透朱红,历经风雨而不褪,望遍烟火而不衰。
东煌的古建筑总是带着历史的厚重,如一位看尽人间沧桑的老者,任岁月变迁,他自岿然不动,守望着青山下的土地。
漠尘站在微微敞开的木门前端详了片刻,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让他想起老家的道观,只是没有闲云野鹤,但驱逐舰娘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听上去也不赖。
如此令人安神的环境,的确可以让许多流浪至此的舰娘,产生留在这里的想法。
他叩了叩铁环,半晌无人回应,于是便抬脚绕过门槛,缓缓推门进入。
进门还没来得及驻足观望,一颗绿黑条纹相间的西瓜球便迎面向漠尘袭来。
他看得一怔,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这种安宁静谧的地方布置暗器来谋害访客?!
“小心!”
再想挪步闪躲早就为时已晚,漠尘连忙扭腰,闪过半个身子,而皮球恰好落在他顺势甩起的手中。
他惊魂未定,握紧手中的西瓜球,四下环顾,想要锁定投掷暗器的幕后黑手。
然而,院内此刻居然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拂而起的一缕尘埃。
躲起来了吗?
漠尘掂着手中的皮球,这场躲猫猫游戏似乎由不得他拒绝。
在院内缓步察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大水缸后面似乎露出了一对白色虎耳。
就在他打算上前一探究竟时,手中的皮球竟然不翼而飞!
漠尘立刻回头,在小捣蛋鬼逃跑前拽住了她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就把她提了起来。
这沙棕色的双马尾,再加上闯祸时被当场抓获的憨笑,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抚顺。
至于那对可爱的虎耳……
漠尘转过身,果不其然,长春探头探脑地从水缸后溜了出来。
见到熟悉的来客,她立刻放下了戒心,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嘿嘿嘿,原来是你呀,对不起啦……抚顺姐姐,快道歉呀……”她小声提醒着试图挣脱的抚顺。
被无情铁手提溜在半空中的抚顺,逃脱无果也只能尴尬地放下皮球。
“咳……对不起,尘哥。”抚顺委屈巴巴地嘟囔道。
漠尘笑而不语,松开了手。
“快跑快跑!”抚顺落地点火,一脚把皮球传给了三秒后的自己,拉着长春一路向后院跑去。
看到两姐妹落荒而逃的背影,漠尘投去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羡慕。
在他看来,尽管抚顺和长春是战斗力强大的舰娘,但她们依旧是喜欢玩闹,活力十足的小女孩。
在空地上追逐滚来滚去的皮球,累得满头大汗,不小心再摔一跤,膝盖上再落下一个疤。
但是你问那孩子,他高兴吗?
答案必然不会是否定的。
大部分所谓没有意义,浪费生命的嬉闹,正是孩童时代被抛下,再也揭不开的尘封记忆。
漠尘一时间出了神,没有察觉到身旁出现的温婉女子。
“咳咳……”
她轻轻叹了口气,察觉到那朵青蓝色的梅花随风绽放,于是又伸手捋平凌乱的旗袍开叉。
“咦,逸仙姐,何时来的?”漠尘这才注意到,侧目看向来人。
“方才听见院内喧闹声忽止,想来是有客人至此,所以便出来察看。”
“这两个小家伙又给你添麻烦了,待空闲时我再教训她们吧。”
逸仙无奈地摇头,嘴上唠叨着,可看向两姐妹的目光却好似一汪清泉般温柔。
“罢了罢了,且随我来。”
东煌能有今日的安宁,离不开每一位成员的不懈努力。
在和平的日子里,就随她们耍一耍小性子吧。
跟随逸仙穿过古色古香的正厅,就来到了舰娘们休息的区域。
“这次忽然联络你,主要是因为前几日过来的那位小姑娘。”说着,她敲了敲一间房屋的门。
漠尘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拉菲?”
逸仙微微颔首,忧愁地蹙了蹙眉:“没错,她醒来以后,就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其余的什么也不肯说。”
“根据监测,拉菲的情绪波动很大,而且基本都处在低谷期。”
“在心理承受方面,舰娘和人类无差,消沉太久是会……唉。”
逸仙曾经经历过太多,她明白那种感受,却又没办法将拉菲从泥潭中拉出。
她很心急,尤其是拉菲还只是一名驱逐舰娘,这对她稚嫩的心灵无疑会造成严重的损伤。
漠尘越听越揪心,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多么重要。
不过是一面之缘,他就给拉菲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这话原先说起还有些自夸的尴尬,可眼下的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他越想越觉得愧疚,毕竟拉菲在那场危机中,于生死关头救了自己一命。
哪是径直撞向船舱的魔方,那分明是一颗正在燃烧殆尽的流星。
漠尘知道无依无靠的痛楚,那种苦不堪言的滋味,简直要比吃了一万颗黄连还要苦上千百倍。
而实际情况则是更糟糕一些,逸仙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执拗的舰娘。
消沉,冷漠,脆弱,还带着些自闭。
哪怕是经历过残酷战斗的舰娘,她也能凭借高超的话疗技术,让对方卸下心防,在东煌过上新的生活。
然而,拉菲却是一个例外。
这次叫漠尘过来,也是无奈之举。
他还只是一个学员而已,对舰娘的了解只停留在纸面上。
但逸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也顾不得漠尘经历尚浅了。
东煌素来讲究缘分,也许漠尘和拉菲真的有缘吧。
她不禁抬眸看向漠尘,两人结识的时间并不久,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自从镜面海域陷落危机之后,漠尘似乎变了不少。
并不是外貌,而是只有舰娘才能切身体会到的一种共鸣。
也许镇海知道些什么,改日去见一面好了。
作为关系亲密的好友,逸仙对镇海破例收入的唯一弟子也抱有几分好奇。
屋内,蜷缩在被子里的拉菲紧紧抱着光滑白皙的小腿,像只小刺猬一样,只留给外人稚嫩的后背。
门上了锁,她也给自己贴上了封条。
醒来之后,她所处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一场浩劫,四处都是嘈杂的尖啸声。
火焰,硝烟,海面上漂满的不是璀璨的波光,而是燃烧着的黑油。
疮痍遍布她目及的一切,闭上眼想要逃避时,无边的黑暗又会裹挟着绝望的浓烟,将她无情包围。
哪怕是想要展开舰装,不顾一切地逃出去,也无能为力。
心智魔方似乎蒸发了,蕴含的力量像是被抽干,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那天傍晚,残日泼洒下的最后一缕温暖,也许真的只是幻觉吧。
太阳不会照常升起了,那个人也不会再见了。
听到敲门声,她也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娇小的身躯,无力地睁开疲惫的双眼。
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一个美梦了。
无奈中,逸仙只好让漠尘去敲门试试看。
漠尘没有片刻迟疑,定了定神,指节分明的右手叩向屋门。
“叩叩叩——”
门扉又一次响起,不同往日那般轻柔,强而有力的鼓点敲击在拉菲的心间。
可她不想开门,迎接又一次的失望。
但她又幻想着,门外分明是……
终于,拉菲缓缓从被窝里探出了头,戴好兔耳发饰,也不顾春光乍泄的凌乱吊带背心,赤着脚站在了门前。
千百次的失望,也许早就麻木了。
她低下头,看向紧锁着的房门,面无表情的冷漠小脸下,是掀起了万般波澜的稚嫩心灵。
“咔嚓——”
拉菲打开了门锁,轻轻拉动把手,打开了一条缝。
阳光,刺眼的阳光夺门而入,哪怕只是一条缝,也足够驱散整间房屋的阴霾。
“拉菲?”
漠尘看到那条越来越宽敞的门缝,轻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拉菲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冰雪消融,白皙的小脸上终于迎来了第一朵春花。
她不顾一切地拉开房门,一如那天的流星,径直坠入漠尘的怀抱。
尽情地扑进去,还是那样的坚实,温暖,可靠。
琼鼻微动,还是熟悉的味道。
被衣不蔽体的小萝莉忽然袭击,漠尘吓得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然而,逸仙却权当没看见,悄然间转过身,哼着戏曲,感慨今天的阳光是多么明媚。
拉菲缓缓抬起小脑袋,直到看见漠尘那张惊诧的脸庞,她终于放下心来。
唔,阳光有些刺眼。
原来,今天是个大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