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出奇招取胜的窃喜顿时被冲淡，漠尘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才被少女无情嘲讽有些上头，一不小心就把浑身解数给用出来了。
现在可好，比赛时的激情就好像是电击枪里射出的白色激流一样，喷了少女一身的同时，也让他陷入了另类的困境。
可怜的绫波失了神魄般瘫坐在椅子上，耳畔还在回响被电流通透全身的尖叫，刺目的失败字样也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被反向炸鱼了！
尴尬的气氛在狭**仄的空间里发酵，几乎要顶破彩钢房的房顶。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心里所想却是截然不同。
这场突如其来的失败，居然让绫波陷入了长久的恍惚，不能自拔。
即便是战胜最为强大的对手，也不能让她体会到这种妙不可言的纯粹快乐。
可是，这也太矛盾了!
论过程，她一直在被野牛和电击枪折磨。
论结果，她也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不甘和红温也萦绕在她心头。
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让身处段位顶点的绫波回想起了那段最惊喜的时光——
那时，她退出了东煌的临时队伍，远离了硝烟弥漫的世界，茫然地找寻生命的另一个出口。
绫波不善与人交流，总是面无表情，喜欢把自己锁在这间小房子里。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回答，就这样独自沉沦。
自然而然地，她的生活与光影交错的游戏世界接壤。
只可惜，初次相遇时的新鲜感随着时间消逝。
绫波开始羡慕起对局内有说有笑的多排玩家，尽管大家都在赞赏她的技术，但这些都会在几十分钟后烟消云散。
直到今天，她又看到了沉压在箱底的旧玩偶，蒙了些尘，但笑容依旧，一切都没有改变。
绫波陷入了一阵恍惚，不知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心里沉睡许久的太阳终于被点亮。
她偷偷看向漠尘的眼神有些复杂，也许只是偶然，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这簇火焰需要柴薪，独处太久的绫波真切地感觉到，她需要一位同伴。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为什么会有两台配置相同的电脑。
漠尘则是心想着，既然邀请少女共同组队参赛的事情已经告吹了，还不如尽快离开。
他来这儿的目的很明确，如果被拒绝，那也没什么好气馁的。
而且……
桌面上清晰可见的裂痕，还有那拳印下可怖的深刻，无一不在刺激他的神经。
漠尘摸了摸头，发现他的头盖骨好像没有桌板厚。
还是快点离开吧，漠尘可不想自己的指挥官生涯还没扬帆起航，就中道崩殂了。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见！”
-“你不能走的说！”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启动，漠尘直奔门口，但早有防备的绫波速度显然更胜一筹。
漠尘颤抖着摸向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拉下，一只白嫩的小手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
丸辣！
就在漠尘以为万事休矣之时，绫波却面色平静地向他发出了双排邀请。
“继续，上号。”
-“考核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嗯……这应该也算是考核的一部分，二周目的说。”
少女随意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不由分说便重新把漠尘拽回到了屋里。
她没忘记把门锁上，这下漠尘彻底跑不掉了。
“咱们段位相差太多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还想最后挣扎一下，鱼苗来到了鲨鱼塘，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目光又不止一次偷偷瞥向如此高端的外设，要是用上这比他脑袋还大两圈的显示屏，就算是被对面爆锤也值了！
本来是想客气一下，没想到绫波忽然沮丧地垂下了小脑袋，腮帮子鼓鼓的。
似乎下一秒就会掉小珍珠，然后再也不理漠尘。
大致了解过驱逐舰娘心智的他连忙补救：
“不过我觉得面对强大的敌人也是提升自己的好机会，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着，他已经同意了组队申请，回头满怀期待地看着愣神的少女。
绫波嘴角微微勾起，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了两人的甜蜜双排。
几分钟后，绫波顶着巨大的压力拿下残局，耳机里传来了齐刷刷的赞赏声。
她还是像往常那样长舒一口气，重新抖擞精神，默默准备迎接下一分的较量时。
有一只拳头早已在半空中等候多时，绫波愣了愣神，冷淡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羞涩而不自然的笑容。
她伸出粉拳，默契地和漠尘相碰，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在此刻注入了她的体内。
在接下来的对局中，漠尘尽力丢好每一颗道具，头脑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出接下来的战术。
这一切，让本就技术高超的绫波如鱼得水，如入无人之境。
哪怕是遗憾输掉了这一份，队内语音再怎么沉默，身旁的漠尘也会和绫波碰拳彼此鼓励。
多人竞技的魅力，在他们同时从座椅上蹦起，于情绪的推动下紧紧相拥的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不相识的两人，完美达成了频率的共鸣。
绫波从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眼就到了傍晚时分。
小黑屋里没有开窗，也许是这个原因，漠尘的时间观念也被淡化。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他血液里沸腾的激情才逐渐消退。
“喂，滨姐，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都这么晚了，我还寻思咋没见你人儿呢，就打个电话问一下，怕你路上出事儿……”
-“诶，对了，你今天还来吗？”
滨江漫不经心的声音让漠尘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丸辣！
好不容易找了个性价比极高的兼职，还没干几天就开始旷工了，这不是找死吗？
也就是滨江脾气好，没在电话里明着说，换做别的老板已经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了。
他连忙回答道：“不好意思滨姐，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但十分钟内我肯定到！”
说罢，漠尘也顾不上听滨江怎么回复了，急匆匆地穿好外套，语速飞快地向绫波解释：
“抱歉啊绫波，我今天兼职还没来得及去，老板正找我呢，有空咱们再玩！”
绫波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她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房间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失落感如潮水般涌来，已经匹配好的对局她也没心思再玩下去了。
兼职……一定是为了钱在奔波吧？
要是能弄到好多钱的话，是不是就能让漠尘多陪我一会了？
重新瘫坐在椅子上，少女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坐正身体，点开了学院官网，看着公告栏上组织的校赛和奖励，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差点跑断腿的漠尘正扶着双膝，像是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顾不得满身的大汗淋漓，赔着笑当面给滨江道了歉，在后者的谅解中，自愿承担了比平时多几倍的工作量。
“哎呀，你真没必要跟姐客气，有点事来得晚，姐能理解！”
滨江见状，嗔怒着让漠尘把手里的箱子放下，但心里却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感。
“姐，今天是我的问题，没安排好时间，认点罚是应该的。”
漠尘倒是执拗，作为底层牛马的他，对于滨江的感激之情只能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来体现。
本来积压了几车的货物，漠尘干劲十足，不到三个小时全都处理完毕了，没有半点纰漏。
滨江满意地审视起自己整齐划一的仓库，账本也记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高材生啊，擅长脑力活的同时，体力劳动也一点没落下。
漠尘擦了擦汗，和滨江打过招呼后，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八角亭。
海天早已等候多时，她本以为漠尘不会来了，还有些小失望。
但是看到漠尘的身影时，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脑一片空白的少女，只能支支吾吾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呃……我，那个，麻烦你了。”
-“别紧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拿出你最好的状态。”
即便得到了漠尘的鼓励，但海天甚至没有勇气再抬头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站在亭中央，开始了这场不自然的排练。
肌肉紧绷，唱词出错，肢体僵硬，关键时刻还总卡壳，甚至有几次踩在纱裙上，差点摔倒。
可以说，这场排练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万念俱灰的海天本打算放弃，但漠尘却皱着眉头训斥道：
“戏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就算这次效果不好，我们也还有机会重新来过，要是失去了继续下去的信心，那恐怕再来几千次，都会注定失败。”
“海天小姐，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请继续歌唱下去。”
这些话，有些是对海天说的，也有些是漠尘想对自己说的。
少女怔怔地点头，步伐也渐渐轻快了起来。
直到半夜，皎洁的月下，只有两人的凉亭内，白蝴蝶正在破茧，翩翩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