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偷玩游戏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绫波？”
-“哪……哪里有的说，昨天训练很累，回去之后，绫波就……就睡觉了。”
还在嘴硬少女默默低下头，认为一定是开隐身的手速太慢，才会被指挥官当场抓获。
“嗯，是吗，我看你精力旺盛得很嘛？”
说着，掌握了确凿证据的漠尘，就像是将嫌犯步步紧逼至角落的侦探，随后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划拉着念道：
“在22:34分结束的比赛中，我们的绫波选手发挥出色，轰出了1.53的惊人战绩，真是可喜可贺。”
“哦，这还没完呢，紧接着又打了五场，即便是凌晨的一点半，她的状态也没有丝毫下滑，以一己之力带领队伍走向胜利。”
“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颁个大奖，以资鼓励？”
漠尘面色和善地微笑着，语气并不严厉，倒像是嘘寒问暖的关切。
但绫波却在这平淡无奇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不属于盛夏时节的冰凉。
这软刀子可一点不比直接大刑伺候来得舒服，反而更加折磨人。
绫波听得小脸一阵发烫，连忙鞠躬道歉，希望指挥官能原谅她：
“对不起，指挥官，下次不敢了的说。”
谁知漠尘不仅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自责地摇了摇头：
“嗐，没关系，能让你还有精力熬夜打游戏，是我的失职。”
“所以呢，咱们今天的训练换个花样，估计整天打靶你也腻歪了，是不是啊？”
自知理亏的绫波哪敢说半个“不”字，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落入了漠尘为她准备好的陷阱。
不过相较于陷阱，漠尘更愿意把它称作“针对性训练”。
这也并非临时起意，在前几天的训练中，漠尘已经大致摸清楚了绫波的战斗习惯。
她的机动速度很快，单点突破也很强，但缠斗能力和落位意识太差。
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团队作战的意识，只顾着打自己的。
尽管她曾经直面过残酷的战场，真刀真枪地和塞壬舰队战斗过，但这位经验丰富的少女自己都没有想过，她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哪怕是面对丁点大的压力，只要有一名敌人出现，绫波就会下意识地选择，将控制下来的海域轻易让给扑上来的敌人。
之后也没有思考过值不值当，总之就是要再花费成倍的力气夺回刚才的位置，没有任何目的性可言。
撤退不彻底，进攻也看不到意图，完全就是习惯占据大脑，火力代替思考。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漠尘也能理解绫波的行为。
毕竟在以前的战斗编队中，绫波的职位大都是要脱离队伍，单刀赴会的类型。
而东煌海军的作战风格偏向稳中求胜，步步为营，能够帮助脱离队伍的舰娘牵制很多敌人。
更何况，近海域出没的塞壬战斗力也平平无奇，只要战斗力能够碾压，就可以用强大的肌肉将其碾碎。
但是在接下来的比赛中，绫波的对手将不再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普通塞壬。
舰娘之间的战斗，谁先犯错，谁就会因此葬送好局。
正如初次和镇海联手进入模拟海域时，绫波孤身抽刀入敌阵，一番闪转腾挪看似很潇洒，实则让众多塞壬钻了空子，轻而易举地偷袭到了脆弱的镇海。
好在琢磨许久的漠尘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在成功和模拟舱完成对接后，他指着一望无垠的海平面，那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圆环形的障壁。
现在队伍人数都没凑齐，想拉着她打一打战术配合肯定不现实。
而且现在跟她们讲这些晦涩难懂的事情，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战术的构建就像是建一栋大楼，没有坚实的基础，哪怕是一阵大风吹来，这栋大楼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从基础开始。
缠斗能力总能练出来吧？
坏习惯总能一天天磨掉吧？
个人意识总能慢慢堆出来吧？
漠尘不相信什么天赋决定上限，从绫波还敢熬夜打游戏就能看得出来，她还远远没有达到需要拼天赋这个地步。
再者说了，能力评级为精锐的舰娘，哪个不是惊才绝艳？
只有不会指挥的指挥官，没有能力羸弱的舰娘。
“看到远处的那个淡蓝色圆圈了吗？”
-“嗯。”
“走进去，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
此时的绫波还没有意识到，等待着她的将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场景。
短短几分钟过去，身负斩舰刀的少女，就已经身陷这座为她搭起的八角笼中。
而她的对手，则是如浪潮般汹涌迭起的塞壬舰船。
眨眼间，圈内遍布敌舰，炮弹呼啸着擦身而过，鱼雷溅起阵阵白色激浪，和汗水一同打湿了绫波的水手服。
她忙不迭地更换弹链，飞速向后退却，可没走多远，后背就如同紧贴着一堵冰冷的墙壁。
塞壬越来越近，她颤抖着抬起舰炮，甚至来不及过多瞄准就扣下了扳机。
然而，慌乱中的少女开火命中率简直低得可怜，和几日前的那个鬼神般的绫波简直判若两人。
鱼雷命中率也从训练首日的73.2％，一路跌至惨不忍睹的13％，这还是逼仄的空间和扎堆的数量限制了塞壬战船的缘故。
绫波顾不上擦拭滚落至脸颊两侧的汗珠，即便是模拟训练，今天的塞壬无论是进攻强度还是集群意识，都与前几日有着云泥之别。
曾经那个能在敌群中杀个七进七出的她，好像彻底迷失在了混乱的“八角笼”中。
就连脚下的步伐也开始拌蒜，好几次一头撞在墙上，头晕眼花之间险些踉踉跄跄地栽倒。
眼看着绫波被浪花打湿的衣衫又要碰到障壁，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观察已久的漠尘忍不住厉声喝止：
“顶住，不许退，死也得死在近点！”
“控制住节奏，留给你机动规避调整的地方，就只有这么大一点！”
紧接着，他捧起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的同时，留给绫波足够的思考和调整时间。
他还需要更多训练样本，用以发现更多隐藏的问题，进而给出改进意见。
提出问题远比解决一个问题重要，漠尘不想在折戟沉沙后才痛定思痛。
在本子上圈出几个重点之后，漠尘抬起头，看向远在另一端独自奋战的身影。
拉菲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举起舰炮，向涌来的塞壬倾泻怒火。
珍惜每一次能重返海洋的机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是少女认为自己唯一能报答漠尘的方式。
实际上，拉菲的作战能力根本用不着漠尘担心，她糟糕的身体状况才是急需解决的第一问题。
这是一条完全未知的领域，漠尘目前的研究毫无头绪，他只能祝自己好运，祝拉菲好运了。
几分钟后，当漠尘再度望向绫波的身影时，他不由得欣慰地点起了头。
她放弃了钟情的大幅度机动，转而采取小步晃身挪动，规避擦身而过的炮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再选取目标，瞄准开火。
命中率瞬间上升了一大截，只是鱼雷释放的时机还是太随意了，这点需要着重标记。
至于那些抓住开火间隙，试图近身的塞壬……
绫波的身后，可是还有一柄寒光凛凛的斩舰刀呢。
虽然动作看上去如同木偶一般僵硬，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有板有眼了。
而且这还是在短短几分钟内调整的结果，漠尘不会苛求太多，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一个小时后，漠尘满意地叫停了训练。
三人从模拟舱脱离，回到现实。
拉菲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昏睡，而一旁的绫波也好不到哪去。
她瘫软地坐在公园前的长椅上，双目无神，只想着钻进空调房好好睡上一觉。
“辛苦了。”
冰凉的可乐罐贴在滚烫的脸颊上，漠尘自掏腰包，为绫波送来她最爱的碳酸饮料。
高压训练结束后，来上这么一口，感受气泡和甜丝丝的气息在舌尖迸开，绝对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
“咕咚咕咚……呼，谢谢指挥官的说。”
少女没有客气，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享受片刻之间美妙的空虚与恍惚。
与此同时，漠尘也接到了来自镇海的电话。
看清楚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姓名时，他不由得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按下接通键。
共同相处了一年半之久，作为学生而言，要是再摸不清老师的习惯，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两人的联络方式多半是聊天软件，只有在遇到十分紧急，万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时，她才会打来电话。
漠尘忐忑地接起电话：
“喂，老师，什么事？”
“点名找我，说是我的熟人？”
“不对啊老师，您可别被骗了，我在京城就不认识几个人啊。”
“好……好，您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尽快赶过来！”
说罢，漠尘面色凝重地挂断了电话，站起身准备离开。
既然都指名道姓了，那就说明对方一定认识自己……
可镇海又在电话里说，找上门的人不愿直接表明身份，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
引荐自己来学院的老王就在隔壁参谋部，想找他商量事情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一通电话就解决的事。
曾经在军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马钊上士，也因为立功表现升职提干了，就算是要找自己的话，也应该是海军部的人来传话，不会这么藏着掖着。
那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谁，找他要做什么，所谓的“惊喜”又是什么？
心事重重的漠尘无心再讲训练的事情，随意地摆了摆手，将队伍解散。
走之前，他还不忘回头提醒绫波：
“别熬夜啊，今晚继续查岗！”
随后背起还在昏睡的拉菲，急匆匆地迈开步子，往宿舍里面赶。
那名来客此时正在学校的会客室里等候，漠尘觉得，身为指挥官学院的学生，总不能给学院和老师丢份吧？
就算是夏日炎炎，那也得回去换好制服，这才能出来见人。
要不然还让人家以为自己来学院这么多年，连穿这身制服的资格都没有，那多臊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