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水滴从漠尘稚气未脱的脸庞滚落，他把自己关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在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中，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深呼吸，闭上眼，再猛然睁开——
“请74号选手，23号选手，到三号场地准备。”
比赛场馆内的广播响起，他抬起头，再度审视自己的双眸。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仅仅是为了走个过场的话，心跳又为什么会这么快？
还有……
“请74号选手，23号选手，到三号场地准备。”
广播再度响起，催促漠尘启程。
他甩干手上的水珠，也甩去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
漠尘知道，这些疑惑，在今天过后都会得到解答。
沿着长廊，径直走向三号场地，他的对手已经等候多时。
负责检录工作的志愿者看到漠尘胸前挂着的证件，也没有多作询问，带着他来到另一边的模拟舱前。
“74号选手，麻烦您再确认一遍，本场是您的第一轮比赛，并且决定在一对一的赛制中派出舰娘绫波，是否正确？”
-“正确。”
“如果比赛途中出现突发状况，您是否接受裁判组的判罚，以及后续安排？”
-“接受。”
“很好，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携带自己的舰娘进行同步链接，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说罢，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在记录板上写好信息，随后快步走开。
预选赛阶段的正规程度可丝毫不比正赛阶段差，只是舞台更小，没有万众瞩目。
“绫波，可以过来了。”
听到指挥官在呼唤自己，绫波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可乐，准备起身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战斗。
“绫波。”
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身后神色漠然的拉菲。
拉菲低沉着酒红色的眼眸，压抑着心中的落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要加油哦。”
绫波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的步伐很轻快，三两步就跑到漠尘身旁，坐进模拟舱内，准备链接进入战场。
为了尽最大可能模拟战场环境，身为指挥官的漠尘只能依靠身旁的大屏幕来判断情况。
唯一能和舰娘交流沟通的方式，就是内置在模拟舱内的语音系统。
在舱室关闭前，他将手搭在边缘处，注视着俏脸紧绷着的绫波，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他悄然间把湿漉漉的手心挪到裤边，用力擦了擦，随后攥紧衣角，不让手臂颤抖得太剧烈。
场地的广播中忽然播放起律动感十足的前置音乐，将漠尘本就难以平复的心境再度牵动到另一个高峰。
肾上腺素狂飙，在体内肆意涌动，在极致的冷静与混沌之间冲击着大脑的承受阈值。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对手。
和漠尘的想法类似，他正扒在模拟舱前，对着自己的舰娘絮絮叨叨，像极了考前十分钟还在埋头苦背资料的学生。
“开场的胜利非常重要，这次特地换你上来，一定要给咱们开个好头，知道吗！”
“打起精神来，如果能早点进入第二日的比赛，就能……”
而那名懵懂的舰娘眼神也越来越清澈，看得出来，她现在已经慌乱得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这种行为除了徒增焦虑之外，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看似说了很多，实则没有一句是跟战斗相关的。
尤其是她的指挥官明显不怎么擅长鼓舞士气，却非要硬着头皮当一个压力放大器的时候。
大战一触即发，一对一的死斗，不止在舰娘之间。
肾上腺素飙得越欢，漠尘反而表现得越冷静。
思绪像是一辆油门踩到底的跑车，似乎将时间的流逝都慢了不少。
“指挥官，我有点紧张的说……”
绫波柔软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有些无助地仰望着漠尘。
“别怕，我就在你面前，绫波。”
漠尘伸出擦干的手，轻轻捂在绫波的眼前。
“唔~”
感知在黑暗中会被无限放大，绫波竭尽全力调整呼吸，但心率飙升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正当她想再次开口求助时，漠尘忽然抬起手，让她的世界重回光明。
抬起头，漠尘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记事本。
翻开扉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数字。
绫波看不懂这些复杂的公式和算程，但她的目光却锁定在两个画着红圈的数字上——
“这是你最近一周训练的数据，在中近距离缠斗时的胜率从35%提升到了67%。”
“一对多尚且不落下风，要是一对一，那岂不是强得可怕？”
目光绕过眼前的笔记本，少女仰望着指挥官淡然自若的脸庞。
不知不觉间，她紧绷的身体渐渐变得松弛，就连急促的呼吸也平静下来。
少女眨了眨眼，回想起过往的经历，轻声回答道：
“嗯，一对一，绫波不会怕的说。”
虽然参加和舰娘之间的比赛还是第一次，但只要有指挥官在身边，就算对手是巡洋舰娘，绫波也敢和她碰一碰。
对于舰娘而言，重量级别不代表实际战斗力。
漠尘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笔记本放下：
“不需要考虑整场比赛，你只需要专注在这三件事上。”
“落位，施压，单点突破，就和我们训练时做的一样。”
说着，漠尘伸出拳头，在绫波面前晃了晃。
少女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和指挥官碰拳。
电流贯穿全身的感觉，让绫波心中再度泛起悸动的涟漪。
“我就在你身后，放手去做吧。”
说罢，漠尘起身关上模拟舱的门，告知工作人员他已准备就绪。
反观另一边，他的对手还在滔滔不绝。
“23号选手，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分钟，请迅速做好准备。”
检查好漠尘这边没有问题之后，那名工作人员大声催促道。
“好，就说这么多，记住，稳住就能赢！”
双方指挥官纷纷戴上交流用的耳机，调试过后，眼前的屏幕亮起。
战斗海域构建完毕，供双方当作掩体的岛礁不算多，有些脆弱的礁石甚至用几发炮弹就能砸得粉碎。
倒计时结束后，绫波没有片刻迟疑，眼神坚定地冲向前方。
她不打算给对手任何躲藏的机会，要用最短的时间，最擅长的方式结束战斗。
“准备投放鱼雷封锁，角度33。”
一起磨合了那么久，漠尘很快就看出了绫波的想法，提醒她及时封锁对方舰娘的走位。
“明白。”
绫波微调身姿，几枚鱼雷瞬间呈扇形向预定方向劈波斩浪而去。
与此同时，对方舰娘杰金斯也小心翼翼地从岛礁背后现身。
她听从指挥官的安排，每一步都迈得很稳健。
但毫无侵略性的行动，在一对一战斗时就意味着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杰金斯还没走出多远，绫波就已经杀到地图中点位置，即将进入交火距离。
她反应不慢，正打算调转炮口向绫波开火时——
“鱼雷，鱼雷！”
耳边的一声大吼让杰金斯瞄准的动作陡然变形，她顾不上再寻找绫波的身影，连忙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一串鱼雷。
激荡而起的白色浪涛如同嗅到血腥气味的大白鲨，杰金斯慌慌忙忙地挪动航脚，堪堪与其擦身而过。
但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一串炮弹就砸在了脚边。
杰金斯本能地想找掩体躲避，可绫波哪里会给她逃脱的机会。
短短数秒的时间，她已经包抄到了杰金斯的侧线。
大侧身，这个角度绝对能在她躲进岛礁之前，打她个落花流水。
“砰砰砰——”
炮火纷飞，绫波还不忘记左右晃动身位，让杰金斯仓促间反击来的炮弹全都落空。
杰金斯此刻摇摆不定，不知是打是躲，愣在原地像是宕机了一样。
“躲啊，躲啊，找掩体！”
耳边又传来了指挥官焦急的大吼声，杰金斯忙不迭地向最近的岛礁靠近。
但片刻的迟疑，再加上绫波早有准备，杰金斯的过路费交了不少。
躲到掩体后面时，她的模拟健康值已然见红。
“继续施压，逼她犯错。”
绫波不再冒进寻求射击角度，而是停在另一边的岛礁侧方，不断用短点射压迫杰金斯。
但即便碎石横飞，溅起的水花打湿浑身上下的衣物，杰金斯还是听从指挥官的命令，连头都不肯抬一下。
驱逐舰娘的火炮破坏力相对较弱，绫波在短时间内没办法破坏岛礁，只能被迫陷入僵持。
“还不出来，这么能忍？”
“拉烟，换位置到E-3，跟她斗！”
漠尘决定让绫波发挥她的缠斗能力，以此终结比赛。
得益于之前取得的巨大优势，绫波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压力，轻而易举地来到和杰金斯相同的掩体前。
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
“从你左边来的，准备鱼雷！”
对方指挥官明显知道绫波要做什么，立刻让杰金斯靠向岛礁边缘。
一直没来得及使用过的鱼雷，在此刻如同一张能反败为胜的王牌。
驱逐舰娘在近身吃满鱼雷，绝对会被瞬间击沉！
翻盘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死死盯着屏幕中绫波即将出现的位置。
“别着急，晃一下再出。”
漠尘提醒了一句，绫波立刻刹住脚步，凑到掩体边缘，微微向边上一蹭，再迅速收身折回。
这一套动作在杰金斯眼中像见了鬼一样，她只看到绫波要冲出来，大半个身体都暴露在射界之内。
就连她的指挥官也在兴奋地大喊：“发射！”
但就在她投放鱼雷的瞬间，那道本该和鱼雷撞个正着的身影却缩了回去。
能博弈的最后一张底牌，就此打出。
杰金斯举起舰炮，想输得体面一点，起码得象征性地打中几发才行。
然而，绫波似乎早就算到了这一点，留足了加速距离，从杰金斯眼前像风一样划过。
“砰砰砰——”
连人影都没看清，杰金斯两眼无神，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跌坐在海面上。
望着眼前如同鬼神般可怕的身影，她喃喃自语道：
“好吓人……我的对手，真的是舰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