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取下耳机，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为胜利者谱写的赞歌响彻耳边，心中有一张大鼓隆隆震响。
舞台灯光恰合时宜地投射而下，照耀在久久无法平复的年轻人身上。
台下只有寥寥几名工作人员，但漠尘还是有一种“世界聚焦于此”的错觉。
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述，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身旁桌上的矿泉水，望着瓶内潮起潮落，却怎么也拧不开瓶盖。
在绫波打出最后一颗炮弹的同时，肾上腺素开始飙升，和胜利的喜悦一同轰击着漠尘的心绪。
尝试了几次无果，他干脆咽了口唾沫，把水瓶放在一旁。
紧接着在裁判员的提醒中，小跑着到对手的场地，和失魂落魄的年轻学员握手致意。
那里没有灯光亮起，只有一片昏暗。
看到对手强挤出的微笑，漠尘逐渐冷静下来的思绪五味杂陈。
竞技领域内发生的任何事都是无比残酷的，失败者遗憾离场的背影，则是胜利者通向高峰的垫脚石。
但相较于真正的战场而言，这份残酷的代价又显得那么仁慈。
在这里失败的苦果，不过是重头再来。
若是面对塞壬，面对炮火横飞的血腥战场，一旦失败，朝夕相伴的舰娘该何去何从，作为指挥官的意义又该如何诠释？
稚嫩而脆弱的心智需要经受无数次磨炼，才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这片碧蓝大海的救赎之光。
想成为一名指挥官，漠尘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再回来时，模拟舱已经断开和舰娘的链接，舱门徐徐打开。
少女睁开双眼，怔怔地躺在座椅上，伸出小手，任凭耀眼的光芒穿过指缝，沐浴在娇小的身躯上。
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绫波抬起头，看到了指挥官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庞。
不知为何，绫波总觉得指挥官仿佛带有一股魔力。
只要他站在身边，就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
“战术执行得非常出色，就这么打下去，我们一定行的，绫波！”
漠尘难掩首战得胜的喜悦，兴奋地伸出手，绫波自然而然地握了上去。
少女灵巧的身姿轻盈地跃动而出，她没有忘记最后那千钧一发的惊险时刻。
好在有指挥官冷静的指令，这才不至于在最后时刻翻船。
“指挥官，最后的提醒也很关键的说，差点就被打中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只是面无表情的俏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慌。
尽管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漠尘也及时总结了险些被逆转的教训：
“没错，小瞧对手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一场要注意这个问题，但千万不要畏首畏尾，那样什么也干不成，关键时刻我会帮你做决策的，放心吧。”
漠尘顺手摸了摸绫波的小脑袋，少女并不抗拒，反而主动踮起脚尖蹭了蹭，机械双耳欢快地晃悠着。
嗯，手感温润丝滑，漠尘没有停下，反而有些上瘾。
但为什么背后莫名发凉，难不成是场馆内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指挥官，我们该走了。”
衣角被轻轻拽了拽，拉菲不知何时已经跑了上来，微微鼓着脸颊，酒红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地盯着漠尘。
都摸了多久了，指挥官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还有你，绫波，你这家伙居然还享受起来了！
绫波连忙低下头，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默不作声。
眼看着拉菲拽着自己衣角的力度越来越大，漠尘只好放开手，又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呃……先，先出去吧，等下一轮安排。”
拉拽着衣角的小手总算放开，背后发凉的感觉也消失不见，漠尘这才长舒一口气。
制衡之道，还得慢慢探索。
之后的两场比赛很快到来，能和漠尘匹配到同一组，对手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但漠尘本以为比赛将会是双方在焦灼的对抗中，比拼抓机会，抓失误的能力。
却不曾想，在一对一死斗的赛制下，他遇到的对手全都选择了“稳妥”的教科书式打法。
简而言之，就是步步为营，摸清对手的虚实之后，再决定进攻或防守。
这是团队作战中最常见的战术，容错率高，可以让舰娘之间的配合更加简洁明了。
但在一对一的舞台上，没有所谓的标准打法。
一旦求稳，就等于放弃了提前落位的权利，要是再犹豫几秒，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被动防守了。
这些教科书上不曾讲述的知识，镇海全都系统性地培训过漠尘。
尽管学习过程一言难尽，但看到对手迷茫的眼神，漠尘才真正明白——
那些累死累活的日日夜夜，究竟会在未来发挥什么作用。
“有一位舰娘导师，确实是比较权威啊！”
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之后，他不由得感慨道。
漠尘的战略构想很简单，不管是团队作战，还是一对一的厮杀。
以我为主、以快为主、以攻为主。
利用绫波速度快的特点提前落位，将主动权掌握手中。
抓到机会就持续施压，反抗意图强烈就由攻转守，伺机反击。
在特训之后的缠斗过程中，绫波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优势，再过渡为进攻。
简单来说，就是——
我管你这那的，速度越快，机会越多！
一套提速战术打得这些同届天才们抱头鼠窜，找不到北。
即便是最后一场，进入三局两胜赛制，对手在失利后得知漠尘的意图。
随后的反抗也不过是一点小水花，根本泛不起什么涟漪。
双方舰娘之间的实力差距暂且不提，单是战术层面，漠尘就已经完成了绝对碾压。
大家向来都是先比划套路里的招数，再拉开距离决斗。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不讲武德，上来就直接动粗的家伙。
而且一招一式还打得有板有眼，想还击甚至找不出半点破绽。
颇有一种被当鱼苗炸的无力感。
在对手懊恼的叹息声中，漠尘带着拉菲和绫波离开场馆，来到空荡荡的大厅。
一出门，等候多时的工作人员拦住漠尘，递来一张崭新的参赛吊牌。
“74号选手，恭喜您获得第二日比赛的出线权，请及时关注您的注册邮箱，之后的安排会发送给您。”
-“谢谢。”
漠尘点了点头，顺手斜挎证件，像是挎着个单肩包一样随意。
上面印着他入学时的证件照，目光清澈，满怀希望。
背面则是参赛号码以及个人信息，还有东煌赛事组独有的认证水印。
看到曾经的模样，漠尘不禁哑然失笑。
他感到一阵恍惚，身体像是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就连夏天炙热的阳光也变得不再刺眼。
希望现在的我，没有让过去的自己失望吧。
送走绫波，带着拉菲回到宿舍后，休息了不到半小时，一则消息就从啾啾上发了过来。
【烂柯坐隐（备注：导师镇海）：恭喜晋级。】
【沙漠尘埃：谢谢老师，都是您教得好！】
镇海盯着屏幕上传回来的客套话，秀眉微微一蹙。
唉，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客气？
她无奈地把桌上摆着的几份档案袋丢到一旁，继续打字：
【烂柯坐隐：对了，拉菲没有上场吧？】
【沙漠尘埃：放心吧老师，我心里有数，不会冒这个险的。】
【烂柯坐隐：那就好，今天有些事情，没能到现场给你加油。】
【沙漠尘埃：没关系的老师，我十分钟之后就到，待会见。】
【烂柯坐隐：嗯，我等你。】
镇海把手机放到一旁，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档案袋。
确认无误之后，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门铃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