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说，说，不说……”
一片片花瓣伴随着犹豫不决的喃喃自语，飘散在拂过阳台的风中。
“说……唉，好吧。”
少女认命似的把手中光秃秃的枝干撇到一旁，无奈地摇着头。
作为一名负责任的老师，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在漠尘顺风顺水的时候，稍微敲打一下他轻飘飘的心。
“寰昌，希望你没骗我，要是这次……”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少女清了清嗓子，对着茶几上的小镜子捋了捋青丝，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呆愣在门口的面庞还是那么青涩，可又多了几分坚定。
看来，这次让他去历练的决定是正确的呢。
“我来了，老师。”
-“嗯，欢迎。”
时隔许久，再次来到镇海的房间里，漠尘还是在桌前正襟危坐，一点也不敢松懈大意。
桌上不再是厚厚堆叠而起的书籍，笔迹写满的小白板也不知被推到了哪去。
可不断飘入脑海中的淡淡梅香，却总是能让漠尘回想起往昔种种。
晦涩难懂的文字，严峻无比的惩罚，还有……
那双动人心魄的暗红色双眸，仿佛与她对视的刹那，自己的灵魂深处就已经被看了个底儿掉。
相较于东煌人常说的尊师重道，漠尘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敬畏。
在一片胡思乱想中，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镇海款款走来，端着工艺精密的木色托盘，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托在上面。
漠尘连忙站起身，礼貌地接过镇海递来的茶：
“谢谢老师。”
-“不必客气。”
她徐徐落座，悠然自得地托着香腮，黑色丝袜包裹着的双腿彼此交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拘谨的漠尘，哂笑道：
“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漠尘讪笑了一声，只好抿茶掩饰尴尬。
两人聊了聊比赛当中发生的事情，随后又谈到了对于之后的打算。
面对镇海的提问，漠尘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预选赛阶段不是我们的终点。”
“虽然是第一次参赛，但大家都很信任我，都很有决心，所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向着第二赛段，乃至最终的决赛阶段挺进。”
“而且，刚才也和您说过了，我认为舰娘之间的对抗，比拼的不仅仅是她们的个人能力，起决定作用的因素还包括指挥官自身的素养。”
“就算舰娘的能力再怎么强大，作为指挥官，不懂得如何让她们发挥出全部潜力，那毫无疑问是走不远的。”
“从前三场比赛的情况来看，绫波和我的配合还算不错，至少……比大部分选手要好得多。”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这次能走得更远一些。”
说罢，漠尘端起茶杯，眼神有些紧张地看着镇海，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同……
或者说，评价。
哪怕是负面评价也好，起码能提醒自己哪里还需要改进。
可镇海只是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板。
漠尘等候了片刻，见镇海没有回应，连忙解释道：
“老师，这件事我希望您还是能够理解我。”
“我……我太想进步了。”
他语气诚恳，眼中只有对成为指挥官的渴望。
镇海眼波微动，最终还是克服了心中异样的情绪，佯嗔薄怒道：
“你看，又急。”
“绫波是唯一能出战的舰娘，而拉菲什么状况你我都清楚，这种情况下，你连参赛的基本要求都无法满足，还怎么往前走？”
“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一次，先找出自己的问题，如何？”
说罢，她还有些担心地盯着漠尘的反应，生怕他多想。
这盆浇在盛夏时节的冷水，无论是落在谁头上，也难免会打个寒颤。
但镇海也明白，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漠尘泼凉水，拽紧他身上那根无形的绳索。
果不其然，漠尘怔怔地愣在原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老师。”
他目光低垂，思绪万千，怎么也不明白老师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迅速。
这盆冷水把他从胜利的喜悦中浇了个透心凉，开始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可怕的，那些滋生于意外胜利的则更甚。
还没有凑齐能参加正规比赛的队伍，仅凭着傻乎乎的一腔热血，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但一想到就此作罢时，拉菲和绫波会作何反应，心脏就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仔细想想，从比赛开始的那一瞬……不，也许是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也不对，究竟是……对了，是带着拉菲和绫波见面的那天！
那天，他真正作为“指挥官”，和舰娘们为了一个个小目标不懈努力时。
所谓的“见见世面”，“见好就收”之类的自欺欺人，就已经不攻自破。
他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漫无边际的迷茫，目光如炬地和镇海对视：
“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拉菲和绫波那么相信我，甚至都提出和我提前建立链接的想法了，我又怎么能轻易辜负她们的信任。”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官，我也得尽到自己的责任！”
“不管结局怎样，我都选择坚持下去。”
滚滚热浪自镇海心底奔腾而过，这不再是扬起小涟漪的拂面春风，而是掀起滔天巨浪的烈风。
她不觉得漠尘在顶撞自己，反而为他的变化感到欣慰，感到一切预想中的担心全都消匿的轻松。
既然如此，这“白脸”的戏份也该到此为止了。
就这么一个学生，还是这么优秀的学生，好不容易把他培养出来，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心中的印象。
镇海一转之前处处刁难的态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漠尘的肩膀，由衷地宽慰道：
“嗯，不错，你能这样想，就说明我的准备没有白费。”
漠尘想象中的无奈叹息并未到来，他还以为镇海会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阻一番呢。
“呃……什么？”
镇海对漠尘诧异的反应非常满意，顺势捏了捏他的肩膀……
哇，这么结实吗？
穿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啊。
她的俏脸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中，显得白里透红。
漠尘没什么感觉，因为力度很轻，甚至不如拉菲一时兴起，想为自己按摩的强度。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很刻薄的坏老师吗？”
镇海悄然收回无法控制的罪恶之手，狡黠地对漠尘眨了眨眼。
“没有没有，老师虽然有时会比较严苛，但绝对是诲人不倦、循循善诱、谆谆教导……”
-“咳咳，对我的评价有些夸张了哦。”
镇海赶忙制止漠尘，被这么一顿猛夸，饶是她也不由得脸颊一阵滚烫。
这小家伙，平时都背着自己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怎么这些话说出来，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心中油然而生的成就与满足感，让镇海本就愉悦的心情更明媚了几分。
她不会想到，当初坚持让漠尘辅修的《舰娘心理学》还在发力。
舰装空间的能量微微波动，一封档案袋便出现在桌上。
“这是？”
-“本来我是打算为你庆祝一下的，但一想到你肯定有更高的追求，那么，这庆功宴日后再办也来得及。”
说罢，她打开封口，将其中的文件取出来，递给漠尘：
“在你来之前，我还在想，要不要把进度加快一些，现在看来嘛……”
镇海又仔细看了漠尘一眼，他脸上的惊异还没来得及消去，于是哂笑道：
“正是时候呢。”
漠尘好奇地接过文件，大致阅览了一遍。
数量不多，寥寥几张A4纸，但漠尘的神色却随着翻页声越来越肃重。
“如你所见，她们是生活在我们港区的自由舰娘，名单也是我亲自筛选出来的，可以放心大胆去做。”
镇海泰然自若地抿了口茶，继续解释道：
“既然刚才跟你提到了队伍的组成问题，那么，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题答案。”
漠尘什么也没说，看了看资料上汇总的舰娘名单。
这看似战斗力一个赛一个的强悍，实则小毛病个不比个的少。
且不说这位航母舰娘也是重度网瘾少女，旁边这位重巡舰娘更是强势到连指挥官的话都敢忤逆了！
连指挥官都不怕，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舰娘了，必须得出重拳！
镇海看着面露难色的漠尘，冷不丁地提醒道：
“就连难度最高的绫波你都能拿下，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而战，这些舰娘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是，我多少有点办法，但是老师，您看……”
“我看什么，无非是有些坏习惯嘛，我觉得你都能把绫波带得这么优秀，帮她们改正点小毛病，那肯定也不在话下了，对吧？”
漠尘哪敢说个不字，愁容不展地思考着从哪位下手。
时间所剩无几，最起码得在正赛开始前，把名单上的这几名“问题舰娘”都认识一下才行。
镇海辛辛苦苦给他带来这么一份名单，还亲自筛选了一遍，旁人想要还没地方寻去呢！
看着逐渐认命的漠尘，镇海满意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和颜悦色地问道：
“嗯，这才对嘛，来吧，说说看，你想从谁先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