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四千年有余,人事变迁,世间整合,套有公法,换得和平。
而一方星下,积攒白烟,染指深邃的空,化作水雾,化作怒涛,向地面呼啸。
将机械的轰鸣声掩盖,将建筑的轮廓抹去。
滑进尖塔,滑进齿轮间的缝隙。
落在平房的顶,落在喷泉的水池里。
最后,将一许血泊点亮,勾勒出一名“少女”僵硬而苍白的轮廓。
流进血泊中那逐渐回神的眼角。
睁开眼来。
于血与水中醒。
像乱世中刚出生的婴儿,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片刻后,她回忆起某一时在泥土里无力挣扎的感觉,心中好不是滋味。
她尝试站起,全身满是酸痛感,犹如刺剑挑动神经一般,刺激着她的感官。
令她跪倒在地,不由触摸着地面,坚硬平坦层次分明不像沙土地那般扎手。
是板面式的地砖。
四周非空无一物,不同战地上那无意义的辽阔。
这样一人,处在类罗马建筑构成的小巷之中。
它们设计精妙,雕琢功夫一等,系满了旗帜与丝带。
这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建成的,不是敌人的伪装。
再望向小巷之外,那是连续的蜿蜒,曲折叠加,充满艺术感的城楼与巷口。
不是什么硝烟四起的不安之地。
她做出最后的试探,呼唤起师傅。
无人应答。
这下可以完全确认了,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战场。
怀着满心的疑惑,凝视起水流中映射出的“她”的脸庞,想要确认自己的身份。
淡黄头发,包裹着黑红色的短小犄角,带着红色眼影,一副虎牙,一双异色祥瑞大眼,加上虽有疲态但仍显稚嫩的皮肤。
身上披着烂衣,还挂有一个小包。
对比起过去身为“0号”时被硝烟与太阳炙烤的干瘪皮肤,可谓是龙凤见鸡犬。
更不要说比原来大众脸更出众之五官,作为奴隶,也同样明白这面貌差距。
短暂自卑后。
身体的酸痛之感也逐渐消去,得以成功的站起身来,虽依然有些虚弱,但正常走路还是没有问题。
她看向这依然健在的右手,心中满是感慨。
心中也明白了自己来到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地方。
并且控制着一个来路不明之身体,不如说尸体,可能更为准确。
而0号,对这个身体唯有一个不满,太矮了。
格斗时体型过于渺小,会带来诸多的不便,如是拥有相当的技法,对抗起来会相当麻烦
。
0号思考起一系列跟格斗相关之不便事。
周围也有些闹腾了起来。
腰间的小包里是有一物的,伴随着闹腾声,同时发出人类一般声音,组成一句话:“有人来了,还不快点逃。”
0号顿感警觉。
利用着过去习得之超强感知力,明显感受到,对面是来者不善。
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些咒骂的声音:
“是该死的恶魔!这个血的味道,没有错!把它杀了!”
恶魔,又是这个称呼。
真是与这个称呼有缘,感叹着。
向人流相反方向奔跑,她只是小小发力,便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这个幼小的身体,远比过去中年老骨头强大很多。
惊讶之余,内心多少可以理解为何这个身体会被称为恶魔。
毕竟这样幼小的体格,就可以拥有这种身体素质。
在战场上,可是要被榨干利用价值成为人棍,干柴,燃烧殆尽。
所谓千人斩,万人斩也不过如此,乃至可以做出反抗……
不知是跑了多远。
耳边之落水声,机械发条引导之咔哒声,已然淡出。
追赶着的人群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平静片刻,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一个阴暗角落。
将包里的可疑之物取出。
它方方正正,宽松皮革包裹着厚重草纸。
将它上下挥动,还能拖拽出青紫色微光,和如今抬头望见天空,是一个颜色。
它应该是一本书。
为什么要这么说,0号在过去从未见过真正书籍。
几乎一生都在战场上奔波,只在只言片语之中听过对书的描述,并且大多数来自师傅。
拍了拍头,渴望从这具身体中得到现在这个世界的信息。
但十分糟糕,结果并不理想,记忆极为碎片,只能勉强想起:
自己是恶魔一族的玲,【七颜】在公学院等她。
除此之外。
便再无更多可以利用的信息。
不过即便如此。
空气中的微尘与折射光线之晶体,与【细粒子】,元素。
这几种复杂的尘埃,能够同时出现。
也只能是老地方了。
况且手头上这本书,之前说出来的话,也能听懂。
这里应该还是原来那个世界没错。
与此同时。
玲的肩上缓缓爬上一只手,气息微弱,颤颤巍巍。
好似十分虚弱,立马就会消失一般。
0号一震,想要拉开距离。
以这个身体的能力与过去的经验,应该是可以察觉到活物接近才对。
现在这种,只有一种情况。
见鬼了。
0号转过身,看向那一只消瘦的手,它是有连接,非悬在空中。
是个女生,吧?
一张阴沉至极,挂满疲劳,失魂之面。
有黑长发,诡异笑容。
还外加一身黑色的大褂。
见玲转过身来,立马大呼道:“美,美味的小孩!”
她将玲扑倒在地,用巧劲将玲死死的压下身下。
0号想要反抗,但还没能完全适应玲之身体,并且0号有一个感觉,蛮力绝对是行不通,根本挣不脱。
在同一时间。
一阵清脆脚步流入耳中。
还有银发许许闯入倾倒在地上之眼眸中。
没等完全走近。
仅仅是柔光之下,轻飘影,滴星过。
脚步荡着清波,见得梢眉粉唇,自然之极,秀色可餐,竟如此完美。
未见全貌,就已经获得心中感叹。
玲眼角划过水流,似泪,或本就是泪。
0号不解,明白心中震颤,与自己无关,来自更深,更内在深处,是一种正面情绪。
那个身影已完全显现,如刚才所感觉一样。
真很美,是无关性别之美,在0号狭隘之见闻中,最为养眼。
美丽之人开口,大概与鬼认识,那声音细腻,像自然乐谱。
这么一来,她再无缺点。
美丽之人注意到鬼身下的玲,顿时闭口,僵在那。
又开口道:“玲?”
这声呼唤,唤起了身体的记忆,这位美丽之人,便是七颜。
是一个天使。
现在看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脑中再次涌上一股不属于0号之悸动。
完全止不住它,它是如此强烈,发狠了,像是回魂一般。
将黑发推开,自顾自地向银发奔走,紧紧的抱住她。
熟悉又陌生的轻盈触感,像是抱着一朵云,拥着很快会进入睡眠,很是放松。
而0号却痛苦不已。
0号完全控制不住这份不属于自己之感。
她想要逃,乃至回到战场也愿意。
这种被不属于自己之记忆,之感情,之行为,束缚之感觉。
不想再体验下去。
但是没有任何办法,0号终于意识到了,眼角划过的正是泪水
顺着身体对泪水之酝酿,0号自己也忍不住。
有点想哭了。
这可能是第一次哭,一场嚎啕大哭。
战场压抑没有哭泣。
濒死窒息感没有挤泪。
与师傅分开没能涕零。
作为人,过去0号是很奇怪。
是机械吧,感觉很可怕,0号自己也清楚,自己就是一个怪物。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没有时间哭。
可悲极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来好好哭一场。
“玲,你来了,来履行承诺了!”
这是一阵欢快的语调,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纱,0号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个纯粹而完美的笑容。
落水银发,皎洁皮肤,又有酒窝,一切都那么美好。
美好过头了。
玲之念向不断入侵着0号。
想反抗,但是依然无能为力。
加上这份完美的笑意,0号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了。
想去迎合身体的意思,将身体贴上去,越来越近,一许许呼吸声越发清晰。
就当0号马上沦陷之时。
艰难举起右手,挡住了对面已经快要拉丝的红色眼眸。
“怎么了,玲?”
再看下去,这个眼神,怕是会要了0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