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很轻的夜。
天上是白的一片。
空气是干的。
这里是一方广场了。
众人围坐在一起,注视着广场中央一个木质的台子。
台子很苍老,像是得了病一般,没有一丝年轻气,只需要略微的震荡就可以直接散架。
它是榫卯结构的东西,像是一个没有板门的门架,下面是两个夹板,两个夹板合住的时候刚好有五个小孔。
而这5个小孔正好对应着一个人的5根指头。
上面悬挂着的是一个黑灰色的刃板,带些铁锈,是相当不锋利的,还有一些缺口。
众目睽睽之中,一个稚嫩的手伸进了那两个夹板之中,那是一个女孩的手。
一个黑发女孩的手。
女孩满脸天真,不知道此刻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两个壮汉走到台子旁边,将广场中央的火炬全部点燃。
将所有人的面部遁入阴影之中,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为何。
他们双手拿着一把木棍在地面上不规则的敲击。
偶尔小心翼翼,偶尔粗犷而狂躁,敲击声中没有讲着任何的道理,没有任何的乐音。
这份噪音打扰不到任何人,自然的成为了所有人的音乐。
两名壮汉慢慢的握拳,全场哗然。
他们切断悬挂着刀板的绳子。
粗糙而生锈刃板撞击在稚嫩的手指之上。
很不幸的是,这块粗糙板板没能将所有指头给切下,只是砸出了五道形色各异的伤口。
带着铁锈的边会将手指麻木,带着缺口的边会让手指异常难堪,而那些稍微完好的地方切开的感受反而要好上一些。
女孩恐惧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想要呼喊起什么,却被壮汉拿起厚重的布条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女孩想要逃跑,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和两只脚已经绑在地板之上。
壮汉将那个刃板拿起,看向女孩手指上面的创口,有些不满意,想要将那些看起来稍微好看一些伤口弄得更糟。
他拿起生锈的一边和缺口的一边对着其他那些完好的手指进行又一番蹂躏。
女孩疼痛不止,几乎已经被迫的将眼睛翻了一个底朝天。
女孩的手指越发的肿胀,越发的难视,像是一座被摧毁的房屋,沟壑纵横,带有紫红色的淤血堵在手指中央,流出深红色的血液划过地板。
她快要疼的昏过去,壮汉又抓起她细长的头发,让她强行振奋精神。
女孩的手颤抖不已,想要将钉在地板上的木架子连根拔起。
她不断的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抬升,又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想换一个方式将自己的手抽出。
结果居然是如她所愿,但是她的手指却不再是她所理解之中的手指的样貌了。
像是一个腐烂了许久的独立尸体,像是被凶狠的生物啃咬过后,生物嫌弃这个尸体的腐臭味道,而将它舍弃的样子。
女孩的脸部开始抽搐,没等女孩反应过来,那两个壮汉就是将女孩束缚住,将另一只手也放上了木架。
如此反复又是一个来回,女孩又一次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指。
看向壮汉,看向台下的那一群,完全看不到表情的人们。
这个老广场中央以前都会表演马戏,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欢度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
女孩总会期待起每天晚上的马戏,直到有一天,被称为黑凯的士兵席卷了这里,一切都变了。
此刻的女孩成为了马戏中的一环,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场的日子。
两个壮汉揪起女孩的头,将她颤抖的嘴唇强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之后将她扔进了草堆里,没有再过多管她。
这些草本是用来编篮子用的,相当的扎人,这么一扔,本还算停歇下来的痛觉又被刺激起来,女孩将双手举过头顶,尽力不要让手指触碰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她的表情相当的空洞,几乎整个黑色的瞳孔都是相当紧缩的,注视着煞白的天空。
天空之中那三块缺失的云朵仿佛捏出一个嘲笑般的笑容,不断讥讽着女孩。
女孩也学着这个缺口,将自己的嘴角勾到类似的幅度。
不断的傻笑起来。
“你会教我笑,这样,我就可以演好一个人了,对嘛。”
女孩倒在草堆之听,她无法获得安稳的睡眠。
一是身上的疼痛,二是广场上的火光与那些节奏混乱的乐声令人难以睡眠。
她忍不住的想要去倾听更远处的房屋中那些更安静更祥和的声音。
她想找到安慰自己的办法。
在灰暗的城中,在迷茫的雾中寻找一段可以安慰自己的话语。
“我会是大家的朋友,我们都是好朋友哦。”
找到了,这是可以回去的家。
女孩仔细的倾听着那个模糊方向里,最温柔的声音。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帮到了自己。
她傻笑不断,不断的渴望更多的内容。
那是一座未知的宝藏,等待着女孩挖掘。
安德里孤儿院,女孩的精神将每天待在那里,从而逃避面前的一切。
孤儿院不小,是比较大的,可以听到回音。
里面刚住进一个小姐,是通过她,黑发才知道这所孤儿院的。
除外,还有很多的孩子,其中两个女孩让黑发有更深的印象,一高一矮,年龄应该也是矮的更小,高的戴着眼镜姑且称为眼镜妹,那个矮的是一脸雀斑的可以叫雀斑妹妹。
眼睛妹的性格很大大咧咧,说话的声音也很宏大,就是让黑发能成功记忆的原因。
而那个雀斑的妹妹,有时候会发出比较尖锐的尖叫,但是平时的说话声又相当的小,这种反差也让她有了更强的记忆点。
虽然这么称呼她们两个可能不太好听,但黑发为了方便记忆,确实应该这样。
里面还有一个胖子,脾气相当倔,小姐每每讨好他的时候,胖子总会刁难他,虽然小姐也经常不爽的哼着气。
但是小姐每天都会把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当做朋友。
对,还有母亲和商人,他们说话极少,基本从来不管小姐和他们一众朋友的情况,但母亲总是会哼着歌把下午茶送到他们的面前,让他们美美的饱餐一顿。
小姐是很阳光,虽然她的父母早已经离开了她,将她送到了这个孤儿院内,但是她总是会抱着良好的心态去面对。
其他人总说小姐和外面的男人有染,因而得名小姐这个称呼。
但小姐并不在乎,反而觉得自己拥有了这样的称呼,反而显得没那么落魄,不如说更显得独特一些。
小姐每天都期盼着早点与下午茶,那是小姐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也是每天会见到自己朋友最多的时候。
倾听了几天孤儿院的情况,黑发的女孩也喜欢上了这种倾听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有那么的疼痛,只要一被扔到草地里,虽然会有些麻木,但总是能静下心来去听过院里一些她认为好听的音色与阳光的语气 。
小姐是会演唱的,他总是会在下午茶的时候给旁边的朋友们演唱,会拉琴,会敲鼓,还会吹一些笛子。
每天早晨也有很多的鸟兽会围绕着小姐的身边,催促小姐赶紧起床,迎接新的一天。
小姐的阳光也逐渐感染起孤儿院的其他人,那个胖子也没有再过多去刁难小姐。
经过了这个过渡之后,那两个女孩也开始愿意接触小姐了。
眼镜妹先是打了个招呼,但是略显笨拙,甚至还摔倒在了地板上,小姐姐是细心的把她扶了起来,很高兴的对她说:“我们之后算是朋友了,对吧。”
眼镜妹只是经过了一阵沉默,随后笑了起来,貌似是与小姐拥抱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而后来,这个雀斑妹妹,则是有些胆小了,眼镜妹总是劝阻雀斑妹与小姐交朋友。
她们两个貌似是姐妹关系,小姐只是告诉眼镜妹,不必太急,自己需要与所有人都交朋友的,只是你们两个是最愿意先接受自己的人。
不用一步登天,只需要慢慢来,我们会相处的很融洽的。
麻雀妹妹则是慢慢的习惯了小姐的阳光,从妹妹的语气里可以听到,三个人相处,正在往更好的方向转去。
不过好十几天过去了,那两个壮汉也是察觉到了女孩的不对劲。
在把女孩扔进草堆之后,在外面观察起女孩的样子,总是在傻笑,眼睛总是注视着天空。
两位壮汉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希望女孩以更痛苦的姿态去展现自己。
实际上这几天女孩的神情与样貌与第一天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样子。
两个壮汉天天都在纳闷,为何女孩可以这么阳光的姿态去面对这些痛苦。
台下的观众们也是每天在愤怒的宣泄自己不满。
两位壮汉经过了几天的思考,想到了一个主意。
两个壮汉随意找了一卷报纸,将一些深棕色的枯草与类似于花苞或是果实的东西塞进去,将它卷成一个条状,随后点燃。
放在黑发的嘴巴里面。
黑发的倾听之行被呛鼻的烟感给打断。
两个壮汉抓准时机,抓住黑发的四肢,将火种引向那根卷曲的报纸。
继续点燃。
女孩被呛鼻的烟感干扰着,几乎完全无法再继续倾听下去,壮汉见到女孩的表情越发的痛苦,直接给女孩的肚子上来了一拳,完全打破了黑发的倾听之行。
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痛感,她感受到了全身的麻木,全身的筋和器官就好像移了位置一般。
强烈的晕眩感,让黑发越发痛苦。
黑发不自觉的吸起空气与嘴巴里的烟气。
很快报纸就被完全的燃烧了。
两个壮汉见此情况,将口袋中的更多的报纸放进了女孩的嘴巴里。
同时用小刀划着女孩早就已经血肉结痂的双手。
黑发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比的痛苦,比当时那一刻还要更强大的痛苦,这一股烟气给她带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它会给整个身体带来一种强烈的麻木感,晕眩感,起初是完全讨厌的,乃至这一种感觉会刺激起全身的痛感。
但是每每烟气全部吸完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总会有一种空虚的感觉,乃至是一种愉悦感。
没有等女孩产生更多的想法,更多的报纸塞进她的嘴里,更多的折磨在她的身上袭来。
她不自觉得微笑不自觉的狂吼。
吸引来了更多的看客,这里并不是广场,盛是广场。
观看这一场完美的马戏。
两个壮汉口袋里的报纸也全部消耗殆尽了,壮汉满意的将女孩扔在草堆之中,期待女孩未来可以做出更好的表演。
女孩的浑身都在颤抖,她根本哭不出来,嘴巴里传来的都是火焰的焦灼感和从肺部大量吐出的烟气。
她浑身颤抖,像是恐惧的人生中最该恐惧的东西,她讨厌这个世道。
经过了几天,黑发完全无法再感受到过去的感觉,她的内心有一份无法抑制的躁动,她不明白这份躁动到底代表着什么。
两个壮汉几乎没有管这个女孩子死活,饥饿交加,女孩子的从草堆之中自己流出的汗液之中汲取一些可能存在的水分。
但是很可惜的,她迎来的是更糟糕的脱水。
她几乎快要昏过去,甚至可以说是迎接离开,但是他没有任何的恐惧,甚至还挂着一张痴迷的笑脸。
那两个壮汉看着这番景象,才迟迟的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将报纸扔在了地上。
女孩不知怎么,不自觉的它到了报纸的旁边,贪婪的吸食着报纸中传出来的烟草味儿。
“好好干,每天都会给你,知道了吗?”
这声沙哑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命令的口吻,但是女孩却感受到了一阵轻松之感,每天都可以获得这种神奇的报纸。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干的。
女孩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继续倾听下去了,甚至有些忘却小姐的声音。
她每天都会躺在草堆上面,拿起手中的报纸放进嘴里,熟练的点燃起来,回忆着刚才自己在台上的痛苦表情。
她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已经有了放松的手段,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扭断骨头又怎样,用烙铁刺激皮肤又怎样,割伤眼球又怎样,我是一个怪物,我可以把自己搞回原来的样子。
继续又干了一个月两个月不知道多久,今天是一场下雨天,少女在草堆里点燃不起手上的报纸。
她焦急不安地往四周看去,她的听觉突然之间变得有些灵敏,听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
“把我杀了吧,两位。”
那是小姐的声音,女孩焦急的奔走起来,她不希望小姐死去,她不想要她就这么草率的交代在这个地方。
女孩站了起来,但是右手臂上纹着的符文却强制她坐回去。
她的右手牢牢的定在地面之上。
女孩不希望小姐死去。
她这些天体会过得痛苦也好,用奇怪的烟草麻痹自己也好,现在只希望小姐可以活下去。
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右手扭断,拿起虽然圆润,但是依然可以敲击的石头,不断的敲击着自己的关节处。
一点一点的敲击,几乎可以将自己的手臂穿透过去。
等待着完全断裂的那一刻,女孩奔向小姐所在的地方。
她看见了,小姐面前的两位正是不断折磨她的壮汉,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愤怒。
黑发猛地向两个壮汉冲去,壮汉也发现了黑发的存在,想要施展某种法术限制黑发的行动。
但是已经太晚了,黑发右手的断肢处弹射出两条肉环的长条,成功的接触到了两个壮汉。
在下一刻,两个壮汉的身体开始逐渐的扭曲起来,即将施展出来的魔法也被打断。
两个壮汉倒在两侧,满溢出深红色的液体,散发出腐败之物才有的气息。
黑发看着没什么大碍的小姐顿时松了口气,想要带着小姐离开。
刚伸出左手,小姐便是一巴掌回应,拍在黑发的脸上。
“干扰我的目的,这么喜欢逞英雄吗?”小姐的眼神中充满了唾弃,仿佛是看垃圾一般的眼神,和印象中的小姐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黑发想说些什么,语无伦次起来:“你是我坚持生活下去的理由,你让我强大,所以…”
“够了,如果你在什么时候认识了我,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老老实实的当个观众,比你这样逞英雄要来的好的多,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王子,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你要想清楚了,你个糟糕透顶的怪物。”
小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眼神中复杂的情绪,黑发完全看不懂,说着,小姐便用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胸口,脚下闪过紫色的阵法,无声的倒在了黑发的面前。
“哈…”
“哈哈。”
黑发不停的狂笑起来,表情崩溃不已,用自己仅存的余力将自己的右手修复,低着头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她浑身一震,随意的吐出几个字“怪物,哈哈哈,怪物!”
“我会的,我会的,我会尽全力袖手旁观,我会把所有我所珍视的东西看作垃圾,我又会把自己看作垃圾,把大家都看作垃圾,我会的,我会的!”
“无论如何你已经拯救了我,你把我从无尽的地狱里拯救了出来,不管你出于本意还是出于任何目的,你确实促进了我解放自己,我应该谢谢你,我就是该谢谢你。”
“小姐,我不清楚你到底是谁,又会做什么,但是这场完美的误会却让我拥有了自由的权利,我会好好利用你给我的这条命的,我保证。”
黑发一时欢喜,一时激动,一时悲伤,一时语无伦次。
黑发不明白,她不理解。
从出生那一刻起,从诞生那一刻起,整天都会在迷茫中度日,几乎没有一刻能看清楚世界的参差,看清楚世界的道理。
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到底什么是错误的?到底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开心,什么才是正确?
黑发不明白,也已经不想明白了,他终于清楚这个世界到底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就是极致的个人主义,无论星球,无论个体,无论种族,没有一个人不是自私的。
对,都是这样。
我所见所闻都是如此。
让我开心开心吧,这个可爱的世界,把更多的惊喜带到我的身边。
让我了解一下什么才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