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事情急转直下。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黑泽沼昨晚没有回家,并且除了我和神翎香之外,并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再者,今天并不是周末,学校有课,而黑泽沼、神翎香和我都缺席了。
神翎香那边不清楚,但我和黑泽沼没有请假。
接着,就在黑泽沼倒在我怀里的那会儿,我校的一名老师好死不死地出现在街对面,而我很确定她也认出了我。
这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光是解释起来都费劲。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有所行动之前,手部便传来了一阵拉力,接着整个人便被带着跑了出去——黑泽沼牵起了我的手,跑了起来。
街对面的老师慌慌张张地掏出了电话,于是我确信,最糟的事情发生了:这名老师,甚至更多的人,正在镇子上四处找我们。
“青叶也意识到了吧?”
“什么?”
“老师们在找我!”
黑泽沼的声音显然也慌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没有说‘我们’。或许她潜意识里依旧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作是麻烦的中心。
虽然事实如此就是了。
我试着镇定下来,不再管那个表情慌乱的老师。接着扯了扯黑泽沼的手,将她引向另一方向。
“青叶?”
“我们去车站!”
“去车站做什么?”
“去接神翎香!”
我没有听到黑泽沼再说话,只是感到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车站前。
这一段路跑得太急,黑泽沼平时显然缺乏运动,已经在一旁累得坐了下来。我弯腰喘着粗气,一边向身后望去,预想中的追兵已经不见踪影。
即使接到神翎香,当前的误会依旧解不开——我突然意识到这点,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原本已经在一旁瘫坐的黑泽沼突然又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
即使只是被揪住袖子,都传来可感的剧烈颤抖。
“黑泽沼?”
“父……父亲……”
她把字句掰成碎块说着,抖如筛糠地躲到我的身后。
我还在纳闷我怎么突然升了一辈,然后被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夺走了注意力。
接着我一下就明白了所谓的“父亲”的含义。
黑泽沼的父亲。
偶遇了。
不,虽然说遇上是巧合,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必然。
毕竟黑泽沼彻夜未归,严如她家的家教,心急如焚的父亲一个电话通到学校,接着自然就是大动干戈的全镇搜索了。
必然会遇上搜索黑泽沼的人,偶然遇上了父亲。
我懊悔地吞下一口唾沫。
想要撤销自己之前作出的选择是不可能的。
读盘禁止。
实际上这个时候呆立着是最坏的选择,像是要印证这个说法一般,父亲先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们。
于是,在车站空旷的广场上,一个中年人带着未知额度的怒气,向着我轰然走来。
怎么说呢,好像踩到了BOSS级别的雷。
连场地也是BOSS战级别的宽阔。
这个时候如果有论坛提供攻略的话,不要说回复可见,就算是付费购买,我也会果断剁手。
在这空档间,父亲先生已经走到了面前。
显然无法指望身后的黑泽沼,她现在几乎是凭借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躲在我的身后。
感觉除了嘴之外的身体部分,主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切除一样,因此我只好纹丝不动地开口。
“黑……黑先生你好。”
真是最糟糕的开场白。
“嗯,男同学你好。”
父亲先生微微颔首。他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礼貌令我惊讶,当然那可能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也说不定。
“那么,我觉得接下来,你需要给我解释:我的女儿昨晚去哪了?”
“昨晚她……”
三个字从我的嘴里自然而然地溜出来,接着便没了后续。这种对话的突然中断显然可以被理解为“犹豫”,进一步地说,就是“这种事根本无法说出口”。
显然会造成更深的误会。
我无心恶化局面,但如果是这种说辞的话:
“你的女儿其实被恶灵附体了,昨晚她在袭击我和我的青梅竹马之后晕了过去,现在我们正准备给她驱魔呢。”
得了吧,还不如直接说“我O了你的女儿”听起来更加可信。
进退两难。
真话像是耍弱智一样,谎言却显得真实。
但在我吞下第二口唾沫之后,我决定告诉他实话。
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谎言,尤其不喜欢刚才那个。
“你的女儿其实被恶灵附体了,昨晚她在袭击我和我的青梅竹马之后晕了过去,现在我们正准备给她驱魔呢。”
我说完之后,对方陷入了短暂的、从头到脚的沉默。
“你是在把我当弱智耍吗?”
没有超出常识的反应,对方相信我的概率小到肉眼不可见。
“黑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如说,要让你相信我实在是太困难了……”
我迅速放弃了说服他的念头。
行动比话语更有力。
因而我急速转身,公主抱起当机状态的黑泽沼,向着车站站厅的方向狂奔起来。
“你干嘛?别跑!”
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实话说,对于反复激怒父亲先生这件事,我心里感到十分抱歉。
在正常情况下,我这种瘦弱男子高中生抱着一个同龄女生的奔跑速度,是绝对不可能比得上一个壮年男子的。
不过,我并不是普通的瘦弱男子高中生。
虽然手臂很快就变得酸麻,但奔跑的速度却可以超过对方,并一直维持,影子体质带来的好处在此刻终于被发挥出来。
黑泽沼紧紧地抓住了我胸口的衣服,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相信我吧。”
我毫无底气地说着,但黑泽只是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还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想法,可以迅速地拉开和父亲先生的距离。
在临近车站的时候,我没有进站厅,而是直接冲向一旁建筑被墙体遮掩的拐角。
我回头确认自己已经消失在任何人的视线之内,接着看向镂空的铁丝网墙壁。
虽说已经不是清晨,但离正午也尚有一段时间。阳光下被拖长的车站站厅的影子,从我的脚下一直延伸,投射向铁路对面的月台。
更幸运的是,月台上空无一人。
“一定要成功!”
我默念着,祈祷昨晚神翎香的推断不会出差错,接着把自己的身体如同沉入水面一样沉入影子之中。
如同往常一样,在我意识到一切之前,我已经站在了月台之上。
怀中依旧抱着黑泽沼。
“哈,哈哈!真的可行!我做到了!我……”
突然袭来的脱力感击溃了我的身体,连同着那份顺利使用能力的喜悦一起,我整个人重重瘫倒在地面上。
所幸由于我身体的缓冲,黑泽沼并没有摔伤。
“青、青叶!”
黑泽沼以一种如梦初醒的慌乱坐起身来。她伸手想要把我扶起来,我费力地摇了摇头。
“不用……我就这样躺着挺好,太累了。说起来,我的手机在裤袋里。”
我想表达的是“把手机拿出来,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神翎香”,不过显然已经慌了神的黑泽沼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在把手机掏出来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往我手里塞。
所幸,站内响起了列车进站的广播通知。
耳边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逐渐变大。
“黑泽沼,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还……还没有。啊,神同学从车上下来了,后面好像还跟着乘务员。”
“诶,乘务员跟过来了吗?”
“是……不!神同学好像和乘务员说了几句,然后对方就回到车上了。”
不把多余的人卷入,果然是她的作风。
肢体的力气似乎略有恢复,于是我从地上坐起来,与此同时神翎香刚好跑到我身边。
“哇,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不提了……被黑泽沼的爸爸抓包了。”
“诶!你们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了?”
“就在这一步!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黑泽沼的事情有什么头绪吗?”
“我弄了点常备品,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那个怪……那个附身在黑泽沼身上的东西引出来。”
神翎香说话突然有些顾忌,大概是意识到黑泽沼就在一旁的缘故。
“那个,黑同学,虽然不算是初次见面,但这样交谈还是第一次吧。我是青叶的朋友神翎香,特长是捉妖。”
“你……你好。”
“所以我来理清一下情况:你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跑了出来,然后做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结果被黑同学的父亲发现了,所以”
“没……没有做这样那样的事。应该是我彻夜未归,父亲发动了学校的老师一起出来找了。”
“黑同学对父亲的称呼真是正式呢。”
“诶,这个……”
我突然有些敬佩神翎香这种敏锐的观察力。
确实,黑泽沼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使用“父亲”这种更为正式的称呼。
相比“爸爸”、“老爹”来说,这一称呼平添了一种距离感。
“唔,所以,除了没有做这样那样的事之外,情况基本都对咯。”
“是……是的。”
“那就好办了,青叶,能站起来了吗。”
“啊,差不多了。”
我从地上支起身子来。虚脱感还没有完全离去,但普通的走路应该没问题了。
“嗯,那么接下来,我们去找黑爸爸吧。”
“啊?”
“没错,去找黑同学的父亲,然后面对面地——”
神翎香把桃木小刀在掌心一拍。
“——来一次深度的父女相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