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算是后日谈一样的内容。
双休日不算是什么难得的日子——这种每周一次的时间,简直就像是配额一样的东西,给人一种可以随意浪费的感觉。仔细算来,一年的双休日有52次左右,这种不大不小的微妙数字,对于敏感度不同的人来说,所体现出来的意义也完全不一样。
我是钝感的那种。
理所当然地浪费着双休日的时间——这就是我目前正在做的事情。
不,也不能说是浪费。如果拿着垃圾去丢可以被称之为浪费时间的话,那么节约时间岂不是不丢垃圾的同义词。按照这个逻辑推演下去,在惜时如金的现代社会之中应该有着随处可见的垃圾山。
然而没有,也就是说,丢垃圾绝不是浪费时间的行为——恰恰相反,是绝对充分利用时间的有益行为。
以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的我,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
既然不是在浪费时间,那么稍微拖延一点也不会有事。
我打着哈欠——不是在午后、不是在傍晚,而是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以一种老态龙钟的驼背姿态,在路人眼里看来一定是无可救药的懒鬼。
不过,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太累了而已。
距离那次惊险的退治只过了两天,虽然最后姑且算是解决了,但巨大损耗之后的后遗症是不可能没有的。
甚至弄到脑袋分家的我,理应有疲惫的权利。
在那之后进行了深刻反省——也因此推断出,黑泽沼的刀刃实际上是无法发泄的负面情绪的具象化。无论是平日里积蓄在潜意识之中的、还是一时被引起的——黑泽沼的负面情绪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宣泄,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减轻压力。
因此只能将其化作刀刃,用伤害外物的方式将其释放。
甚至,在那之后也没有实际地解决这个问题,不如说只是侥幸全身而退了而已,根本没有进行实际的退治。
但是。
事情似乎还是成功地解决了——黑爸爸以自己严重受伤的代价,几乎全数吸收了黑泽沼身上的刀刃。在那之后,也成功地通过神翎香的玉,帮助黑爸爸从情绪轰炸之中摆脱出来。
回想起第一次对战时的场景,也是同样的道理——然而却根本没有察觉这一点,所以妥善利用也无从说起。
明明只需要我这个无限增殖的肉盾就能解决的事情,却弄得所有人都一片狼藉。
不得不说是一次失败的退治。
不行,这么想着,情绪反而低落起来了。
我摇摇头,驱动着自己的身躯向前走去——在那之后,虽然顺利地把我的头和身体接合到了一起,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但我总是摆脱不了这种“驱动”一样的感觉。
就好像环太平洋的机甲似的。
还有不得不提的心理阴影因素、令人在意的未知特殊体质——诸如种种,让我始终还是对这具身体抱有排斥感。说到底,谁会想要一具莫名不听话的、还会放出不可名状触手的身子呢。简直是将生而为人的自觉都给剥夺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怪异吧。
我这么想到。
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立场。
“唔嘎呀!”
耳边突然传来奇奇怪怪的、极具个人特色的女性惊叫声,将我从这种浑浑噩噩的情绪之中猛然惊醒。
自己正立于那个熟悉的街角——与黑泽沼相撞的那个街角。
当然这次没有相撞。
对方甚至不是黑泽沼。
没有相撞的原因,是对方及时地刹住了。
“啊……抱歉。”
我忙不迭地道歉着——毕竟是漫不经心地走路的一方。
“没事没事,这不是没撞上嘛,说到底还是我跑太快了,是我的责任哟。”
意外地好说话啊。我这么想着,抬头望向来人。
视线中映入如同火焰一般的短发。
甚至连呆毛的形状都像火苗一样——给人一种这样的第一印象。头发之下是一张略微晒黑的爽气笑脸。
没有虎牙,不,应该只是没露出来而已。
这样气质的女性是不可能没有虎牙的——就是这样的刻板印象。
“抱歉啦,那么,回头见!”
短发少女留下短短的一句话,如风一般跑掉了。告别的用语也给人一种随时会再度出现的感觉——即使在我的印象中,和她应该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哦呀,仔细一看,这不是青叶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最近刚刚变得熟悉的声音。
“真是巧呀,居然能在这里碰上青叶。”
“这话说的,之前不是都直接撞上了吗?”
毋庸置疑是黑泽沼。
虽然不需要确认,我依然侧头望过去,结果视线便被牢牢地捕获了。
私服状态下的黑泽沼,身上所穿着的是一件纯白的连衣裙,连衣裙外套着黑色的针织长袖外套。向下看去,裙摆一直到脚踝处,在那之下是简约但精致的皮鞋。
相当素雅的品味啊——我不禁这么想到。
“说起来刚刚跑过去的,是秋赤叶吧。”
“秋赤叶?”
不太有印象的名字……但似乎又在那里随意地听过。
我向黑泽沼抛出疑问。
“真是的,青叶也太孤陋寡闻了吧,是学校里有名的运动系少女哦。再怎么孤僻也要有个限度吧,青叶真的需要和其他人多多相处了。”
运动系少女吗?
刻板印象X2。
虎牙,绝对只是没露出来而已。
不过,还真是令人不爽啊,以一副正经姿态说教着我的黑泽沼,明明自己不久之前就根本是个独行侠。
以及——数日之前与我相撞的少女,紫刀黑雾的杀人鬼,这次的麻烦的中心——不过,就她目前的精神状态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嘛,不过是青叶的话,是可以原谅的哦。毕竟我可是一生都不会忘记哦,那次命运轨迹的交叉!”
“说得好像小行星合轨似的。”
“有趣又贴切的比喻!冲击性的邂逅!在那之后,小沼的命运之轮发生了倾斜!”
“那可得站稳,别给我摔下来了。”
“咕嘿嘿。”
黑泽沼发出幼齿的笑声。
她本人看上去也很幼齿就是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巧啊,在那之后和青叶碰面还是第一次呢。”
“什么巧不巧的,我只是出门丢个垃圾而已……”
能在上学的时候在这里相撞的话,不是摆明了住得很近嘛——我将这个推断告诉黑泽沼,后者居然“噢~”的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啊,之前居然没有意识到吗。
“所以,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嗯……情况还挺不错的,怪异的事情且不提,和父亲的关系近了很多,感觉总算能和正常的父女一样亲密地相处了啊。”
“噢!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呀,不过……父亲伤得还挺严重的,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还是需要住院观察……”
“这个,你不用太自责了。”
看到黑泽沼似乎有些消沉,我赶忙安慰她。
“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如说主要责任在我,如果事先的准备再妥当一点的话……”
“没事,我明白的。”
不是无谓的自责,只是担心而已——黑泽沼说道,恢复了笑容。
“女儿担心受伤的父亲——这才是最正常最自然的相处方式呀。”
“说的也是呢。”
我也微笑起来。
没错,看来是我多虑了。说到底,怪异的形成只是因为压抑的情绪,压抑的情绪又是因为与父亲和身周人等的恶劣关系。那么,在这两者都极大改善的情况下,黑泽沼怪异化的问题应该也会得到有效的控制。
“说起来,还有点后遗症呢。”
黑泽沼突然以调皮的语气说道。
“后遗症?”
“是呀,在意识到刀刃由负面情绪构成这一点之后,似乎只要稍微施加一点自己的意志——”
她伸出手来,掌心中跳跃着一团小小的黑雾。
接着,一柄美工刀大小的紫色刀刃从中生长而出。
我有些呆住了。
“——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
黑泽沼又挥了挥手,刀刃从她指间消失了。
“诶——这岂不是……”
“是呀,特别方便!尤其在医院给爸爸削苹果的时候!”
“不……我是说……算了。”
我一下子泄气了。
真是败给她了,不如说败给我自己了。
本来就是一次没有成功消灭怪异的退治,结果自然是不尽如人意的。况且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可以随时获得大小不一的刀具这一点来说,确实是一个十分中性而方便的能力。
而且,刚才确实从她口中听到了吧。
“爸爸”这个词。
“哈哈,哈哈哈。”
“青叶在傻笑什么?”
“啊,不,没什么。”
不由得就笑了出来——某种发自内心的欣慰所致。
“难道,是想起那个约定了吗?”
“哪个约定啊?”会这样傻呼呼地问出来才怪。
“是的,从今往后,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我微笑着,直截了当地回答着。
反而是听到这句话的黑泽,突然闹了个大红脸。
“那……约约约约约好了哦。”
“约好了。”
“那那那那那么!我先走一步——”
黑泽沼慌慌张张地赶前几步——就如数日之前她所做的那样,挥手向我道别。
“——要去医院看望爸爸了,青叶好像也有事在忙的样子,所以就就就就就——”
“啊,再——”
正为成功戏弄黑泽沼而沾沾自喜的我,洋洋自得地抬起手挥舞着。
接着听到塑料绳断开的声音,原本被捆作一团的书本散落一地。
随后我立即想起来了。
要亲自出门丢垃圾的理由。
捆作一团的——是初中时期遗留的H书。
不,准确地说只是比较暴露而已,软色情那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18X书籍,那种书是作为初中生的我根本无法入手的。
只是,这已经足够了。
微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原来……青叶是要去销毁这些东西呀。”
“不不不不,销毁什么的……这不是……我……”
我乱了阵脚。
理所当然地陷入混乱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的解释实在是多余得可怕——不如说在这个场面里,我无论做什么都很可怕。
“没事的,我可以理解。”
黑泽沼突然笑眯眯地说道。
笑眯眯地。
一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边从手中生成着有消防栓那么长的刀刃。
“只要把这些都销毁掉,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