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崭新的绰号。”
作出上述发言的是神翎香。
我的青梅竹马。
巨乳。
时间是某次双休日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再准确一点的话,是在对黑泽沼身上的怪异退治失败之后的第三天。地点是神翎香的公寓。
人物:过来看望伤员的我——青叶阿修罗,笨蛋女人——神翎香。
之前用过的泰山索被当作饰品挂在墙上。
我表示不太理解这种装饰趣味,然后神翎香说出了“如果有吊顶扇的话真希望系到上面去”这样的危险想法,于是我的内心瞬间感悟了这一装饰的美。
虽说是在自己家里,但神翎香身着背心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的姿态全无雅观可言。毫无淑女形象的家伙——之前已经说过了。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若把独角兽放进一般女孩的家里是粉色少女故事,但是放进她的家里就会变成个体养殖户的日常——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程度。
但是,这样的家伙,却是我的恩人。
小命救与被救的关系——如果只是按这种单一的判定标准的话,实际上我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双份的那种。
显然不是这种判定标准——除去救命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恩情。
比如在之前的事件中事先提醒了我;比如真心实意地帮助了我和黑泽沼;又比如给予了我埋胸的体验。
埋胸的恩情或许占九成。
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恩人,我也是她的恩人,这种互为恩人的关系可不多见。
毕竟,在日常生活中能够产生足以成为“恩情”的关系可不容易,而且恩人之间也不是“若直线A垂直于直线B则B也垂直于A”这种天然的成对关系。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因为我的自大和轻率,导致她在退治过程中被击飞出去,以至于右手轻微骨折——这种不属于恩情的,而是我对她的亏欠的关系。
至于被击飞也只是落得轻微骨折,大概是笨蛋不会感冒的进阶天赋。
自然而然的,现在瘫在沙发上的她,右手打着后厚厚的石膏。
一边笨拙地以非惯用手拿出薯片(我带来的慰问品)塞进嘴里,一边目光涣散地看着电视。
一边作出刚才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
“哈?崭新的绰号?”
“没错没错,新鲜出炉的绰号、别称、诨名——之类的,是我们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
“给谁起绰号?你和我嘛?”
“好问题——才怪,这不明摆着的嘛。”
“理由呢?”
神翎香以“你是白痴吗”的目光看过来。
“当然是拉近关系咯。”
陈述的语气。
就好像是在说什么常识一样。
“呃,不是……”
拉近关系这个理由是什么鬼?
“在协同作战之后,同伴之间的友谊加深了,也因此开始更加亲昵地称呼对方,这不是社会常识么?”
“那是幻想冒险世界的社会常识才对。”
“类似的社会常识还有回老家结婚和冒险结束之后一起去旅行吧。”
“根本不类似吧?为什么后面的都是致死Flag啊?”
“总之——”
神翎香在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完全不像是伤员该有的样子。然后以脏兮兮的左手摆出一个最近流行的邀请动作。
类似于“请开始你的表演”之类的。
“来起绰号吧!首先是我的绰号,有请青叶——”
“嗯……唔。”
我抚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家伙百分之百是在胡闹,不过,既然都被这样邀请了,看来不做是不行了。
“——说起来,我之前,一直都是叫你小神或者神翎香吧。”
“嗯,没错。”
“那样的称呼有什么不好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现在的讨论可是以新绰号为前提啊!”
“……那,‘翎香’?”
被怒视了。
看起来是真的在生气。
“这样的说法太随便了吧?哪有把姓去掉就变成绰号的呀。”
“抱歉抱歉,要么叫‘香香’?”
“我是什么油炸食品吗?”
神翎香抓过确凿是油炸食品的薯片,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疯狂地吃着,也可能只是她自己想吃而已。
“所以说青叶完全没有起绰号的才能。”
“起名才能什么的……大概是遗传吧。”
看不懂这个梗的话,从第一卷重新过一遍就行了。
——不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认怂呢。
“既然那么瞧不起我的话,神翎香倒是给我起个绰号呀。”
“哈,那还不简单,张口就来。”
“放马过来。”
“‘影之阿修罗。’”
“好帅?”
莫名其妙地被帅到了,和我起的那几个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这个怪名字总是只在这种可有可无的时候变得帅气。
“影之阿修罗,中BOSS。”
“这种游戏角色一样的附加说明是怎样。”
“由于位于讨伐魔王的必经之路上,每天都会被无数的勇者打倒并且剥光。”
“这么惨?还有剥光这个说法太糟糕了吧?麻烦说搜刮!而且我为什么是反派啊?”
“好像是惨了点,那么就是出村之前与魔王战斗而牺牲的NPC,其死亡激起了勇者们的斗志。”
“说来说去只是希望我被干掉吧?”
“嗯唔。”
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个家伙。
“毕竟以青叶的战斗力,好像不能成为影响战局的关键战力呢。”
“呃……”
泄气了。
被说中了。
狠狠戳中我的弱点——也就是战斗力不足,即使再生能力强到可以身首分离都依旧活着,但在进攻方面实在是弱得不行。虽然掉了脑袋之后的战力是个谜,但毕竟是不可控的力量。
总而言之,很弱。
“啊,绰号的话,说到掉了脑袋还能存活的生物,果然就是——”
“请依旧叫我青叶,拜托了。”
我以手扶额。
已经预感到她想说什么了。
已经不想再承受这种若无其事的暴言了。
“唉,青叶就是这一点太无趣了,所以你才不受欢迎啊。”
“怎么我又变成不受欢迎的人了。”
“不然呢?青叶迄今为止的人生之中,被几个女性告白过呢?”
“这……”
“果然没有不是吗?”
不,也不是没有。
数日之前,在与黑泽沼外出散心的时候,被说了“之后,也请一直接住我”之类的话——我对神翎香说道。
“——这样也算是告白吗?”
“这样就算是告白哟。”
神翎香缩进沙发里,把双足抱在胸前向一边倒下。
“真是的——青叶完全不懂少女心啊。如果这样都不算是告白的话,‘我爱你’都要变成寒暄用语了。稍微揣摩一下话语背后的意思嘛,像你这种钝感的程度的话,别人发出的恋爱信号都要变成人马座恒星的光了。”
大概是说。
26000年才能届到的,远古恋爱之光。
“钝感到那种程度了嘛……”
“钝感到那种程度了哟。”
我低下头来沉默了。
不,其实也不是真的钝感到那种程度,黑泽沼的心意我总是能领略到的,只不过不太想承认而已。
如果承认的话就会背负上某种责任——我有这种预感。要背负责任的感觉让我有点慌,所以虽然明白对方的心意,也暧昧地作出了遵守约定的回应,但心里总还是抗拒着完全戳破那层窗户纸。
自欺欺人罢了。
我懂的。
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好好负起责任的——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来摆脱负罪感,虽然我自己也不太确定笼统的“那个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不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认怂呢。
“既然那么瞧不起我的话,难道神翎香就很受欢迎吗?”
“哈,那还用说,我可是有交往中的人的哟。”
“!?!?”
我像古早搞笑漫画中那样蹦了起来。
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只能以标点来表示震惊。
冲击性的事实!?
我的半吊子青梅竹马——不,青梅巨乳,居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别人交往了!?
“不是……什么时候???”
“诶嘿,怎么样,青叶完全不知道吧?”
“确实……确实是完全不知道……但是我——你居然……”
不受控制地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这种反应明摆着我慌了,不,确确实实是慌了,虽然我万般不想承认这一点。
“而且关系融洽,每天都会在我的公寓里见面哦。”
“唔啊啊啊啊——”
这家伙!!!
哪个家伙?
在公寓里的话?!……情不自禁地就这么顺势联想下去,内心复杂的同时还有些火大。
“会在公寓见面?那,那我在这里,岂不是……不对,会引起误会……”
“啊,关于这一点不用担心,见面的时间是在早上啦。”
面对舌头都打结的我,神翎香慢悠悠地说着。
带着狡黠的微笑。
“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就可以见面哦。”
“…………?”
我当机了数秒。
“是你自己啊啊啊啊啊???”
这个家伙!
根本就是故意在把我逼到混乱的边缘。
明明知道她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我却依旧情不自禁地掉进了陷阱里。
“太过分了!这个真的是太过分了吧?你根本是在自恋吧?”
仔细想来。
刚才也使用了“交往中的对象”而不是“男朋友”这种说法,完完全全就是以迷惑人为目的。
“是这样没错,每天早上都要对着镜子,自己重新练习结印的用法哦。”
“那个是自练!”
不成文字、不加说明的话完全听不出来的同音冷笑话。
神翎香专属。
不过,我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笑话的缘故。
“诶嘿,从青叶刚才的反应来说,难道是不希望有人和我交往吗?”
神翎香突然切换成了跪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以一种煽情的感觉向我爬过来。
不过,已经冷静的我十分确定这不过是她的又一个恶作剧而已。
要说为什么——因为她是个毫无表演天赋的女人,只要是刻意装出来的样子,基本可以一眼看穿。刚才的情况下,要不是因为那种爆炸性的发言带来的暂时性混乱,我是绝对不会被那样成功戏弄的。
看穿这一点之后,主动权就在我这边了。
“怎么可能,神翎香要和谁交往,和我没有关系吧?”
“诶——难道青叶不会因此觉得不爽吗?”
“那当然了,如果我是Galgame的男主角的话,那么你就是基友角色。”
“嘎啊?”
神翎香突然大受打击,保持着狗一样的爬行动作僵在原地。
“基……基友?”
“没错,是基友。”
“居……居然连不可攻略女角色都不算吗?”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可攻略女主角角色——有立绘、有对话、有分支选项、甚至还有支线剧情的角色。但就是不能攻略。
连这样的角色都不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神翎香一脸震惊地回到体育坐的姿势,相比之前,整个人的形态显得更加萎缩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是青叶的趣味吧?只是喜欢把女角色放在基友的位置然后再加以攻略吧?”
“这种鬼扯的趣味是怎样……不,不是这种趣味。”
“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就这么没有魅力哟。”
同样句式的对话的第三次重复。
只是加害者换成了我——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哇啊啊啊啊!唯独不想被你这样说!你这个不受欢迎的无趣男!”
神翎香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撒泼打滚。
不如说是哇哇大嚎,完全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假哭。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身为女性我的魅力完全被否决了啊!我不要做人了!”
“你是DIO吗!!!”
WRYYYYYYYYYY一个来看看啊?
终于闹够了的神翎香,以一种倒立的姿势稳定下来——头朝下,盘腿,只以左手撑在沙发上。作为一个骨折伤员的她,究竟是如何做出并且维持这个危险得可以的姿势的,我无从得知。
“喂,青叶——”
“我在——”
“明天,又要上学了。”
“对呢……真希望周日能变长一点。”
先是把双休日当成可以随意挥霍的时间,然后又万般不舍地挽留周日的离去。
我就是这种愚蠢的人类。
“周日长不长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是关于黑泽沼的事情,总是需要做一些后续处理才对。如果她在学校依旧是那种离群索居的状态,我们所做的一切可就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唔,说得是呢。”
“所以啊,我有个计划——”
神翎香突然左手一撑,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在空中优美地转了个半圈,然后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漂亮地在茶几与电视之间稳稳落地,摆出半个Y型——右手骨折的她究竟是怎么作出这个高难度动作的,我依旧无从得知。
接着她转向我,以一贯的、洋洋自得的神色。
“——我们,来成立一个社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