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要回去吗？不再多留会儿？”
狄卡并未收起那副笑容，而是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次，洛茵下意识地甩开他，后退了两步。
“不用了，我，我还有事，下次，下次再见吧。”
如被禁于囚笼中的野兔，洛茵再也不敢留在这里。
简单对着狄卡以及雷嘉道了声别，她便马上离开了这座旧公寓，连同整座形似烂尾楼的建筑。
怀疑没有因为物理意义上的离开而被剥去，洛茵心里，如今只剩下三个字。
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狄卡没能检查出这副智能眼镜中的端倪？】
【为什么他从进门起，甚至直到刚才，始终在帮着我说话？】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没经自己同意，就做出这些奇怪的举动。】
按理说，作为那种瞪谁谁死的黑客，他怎么可能查不出区区一副外接设备。
然而，见他暴露出那种远超普通黑客的恐怖气焰，也仅仅只有两周前那个下午。
随着证据情报快捷输送键的摁下，洛茵回身再度眺望那栋大楼，脑内逐渐溅起隐隐约约的害怕。
…
Δ
“您于该公寓账户中所存有的金额，目前剩余361匹司，余额不足，无法支付本次房屋租赁金，请及时通过在线操作系统或第三代固定终端，按时缴纳……”
昏暗公寓内，少女梦醒的呢喃，同固定终端语音邮箱内的机械女音杂糅在一起。
睡眼惺忪，似乎还未从过去一天疲惫中走出来的她，站在房内唯一一扇镜前。
望向镜内，正以那双蓝瞳凝视自己的女孩，一袭栗红色长发未经打理，随意洒落至腰边，嘴角艰难地上扬，试图同这新的一天问好。
没有人为关掉语音留言的欲望，洛茵一边打理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将留言在终端上依次展开。
【未读消息24条】
当然，其中大多是来自各个公司或营销商的垃圾广告，其间或夹杂有一两条勒索留言，她早习惯了不去理会它们。
将其转入移动端，也就是那副智能眼镜，时间还早，她尚有逐一辨别留言时效性的时间。
叮，咚。
门铃被按响，这一想法只好暂时终止。
“呃……早？”
确认了来者身份，洛茵随口问候道。
自动门后，狄卡和昨天没什么两样，还是以一套干净整洁的学生制服为底。
“不方便吗？洛茵，没记错的话，早上是有一节《联邦史》。”
普通的邀请。
昨日那份怀疑历历在目，可她现在也做不了任何其他举动。
洗漱，换上那套制服，简单整理过房间，在完成一切后，洛茵只能以平常那副模样，同他一起出了公寓楼。
有关狄卡和“NW”的信息，事实上，目前已经搜集的七七八八了。
只要雇主一声令下，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
除非他们还想钓更大的鱼。
“心情不好的话，改天带你去小布伦特散散心如何？”轻轨上，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径直传入耳中。
莫名其妙的话，洛茵听过很多，狄卡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她。
【我们很熟？】
所有交情全部都是基于这项任务，在这以前，洛茵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任务成功后，这个人也不会再存于这世上。
那现在呢？
她决定做些什么，用来分散注意力。
“洛茵哥，这段时间阿米尔他一直没有来找过我，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洛茵，那把黯钢剑用着是否趁手，它是我托一个熟人从伊文那边运过来的……”
语音邮箱同步过的几条留言。
前者，她以同样的留言应付，珂蕾对阿米尔的关切，并不自己要低。
后者，维斯特医生自从那天后，只发过这一条留言，因此，洛茵的回答更为慎重。
余下十多条，广告，彩票，诈骗，真是琳琅满目。
正当她想就此关闭，沉在最底的一条醒目的语音留言，止住了这一举动。
发送者:艾伯纳西。
发送时间:177年3月4日16时52分。
也就是昨天。
【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不行吗？那个时候，也和她刚分别没几个小时。】
手指在触控仪上滑动，邮箱底部，艾伯纳西那条奇怪的留言也跟着徐徐展开。
“恩人……洛茵，姐姐，怎样都好，我……想要向您道别。”
短短一句话，唐突。
说是道别，洛茵也能听出其中的几分不舍，可是，语音留言传达的时间，在昨天下午。
艾伯纳西曾给出的离开日期，是这周周六。
“…这段时间，接受过恩人你的太多照顾，假如没有洛茵，当时的我，恐怕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真的谢谢你……”
“…其实我……欺骗了恩人，我其实特别害怕离开这里，我不知道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
啜泣，即刻被压制住，女孩呜咽着，留言仍未终止。
“…我想过，我想改变这个地方，改变艾斯珀瓦，可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还成了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的人……”
与平时那股稚气截然相反，不知为何，洛茵觉得，留言中的艾伯纳西像是变了个人。
“…谢谢洛茵能……在最后一天带我重游一遍兰萨，我不会忘记这里的，还有这座城市……”
伸手中断留言播报进程，洛茵靠在列车椅背上，不知道此时此刻应做些什么。
她就这么走了。
走就走吧。
与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
甚至因为她，狄卡这边的任务开展变得繁琐。
欺骗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艾伯纳西迫切想要重新见一见兰萨区的原因吗？
洛茵不解。
她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女孩要哭。
明明身边没有至亲之人死去。
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改变这座城市，结果要离开这里，这是哪门子改变。
不，离开不是那女孩能决定的。
而且，她现在大概已经不在艾斯珀瓦了。
透明玻璃窗外，一片亮光。
今天是去往学校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不会太久了。
她想试着把那段话听完。
“…只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明白，这座城市，艾斯珀瓦，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恩人，洛茵，你知道吗？”
哔——
没有下文，这是艾伯纳西留言的全部。
这座城市是什么样的存在，废话。
充斥着暴力、犯罪，洛茵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个了。
在此之上呢？
一个为了酬金苦苦挣扎的无名小卒，好像没必要思考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