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无果,牧云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先离开地书阁。
已至子时,偌大的地书阁已经不见人影,牧云刚要把书册放回原位,却是一怔。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撞上虞心瑶,以及她身旁那两个跟班。
虞心瑶表情一冷,显然是对牧云出现在这里,极为不满。
牧云不想多生事端,把书册放回原位后,准备离开。
“站住,”
旁边那个穿紫裙的跟班侧身一横,拦住了牧云的去路,恶狠狠道:“这里可是地书阁,内门弟子才准进入,你一个外门弟子是如何进来的?!”
“我有借来的令牌,不劳费心。”
牧云从怀里掏出令牌,放慢速度,摆在她们面前,故意让人看清楚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短发的女跟班快步掠过牧云,抬手从书架上抽出了刚才被放回的书册。
“大师姐,您看。”
说着,短发跟班将书册双手递给了虞心瑶。
“《翻云覆雨十八跌?》”
念出书名的同时,虞心瑶危险地眯起双眼。
她随手翻开书册,看着里面的各种双修姿势插图,神色登时一沉。
“还以为你那日,在学堂口出狂言是有点真本事呢,原来是偷了不知谁的令牌,进来净看些**之物。”
虞心瑶讥笑一声,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既已撕破脸皮,牧云可不惯着这位小公主,更不会惧她分毫。
他偏头对上虞心瑶的目光,大大方方道:“双修之法罢了,不过是修炼方式中的一种,有何问题。”
“不好好正经修炼,反而把心思寄托于这些歪门邪道上,当真下贱。”
虞心瑶不吝讥讽。
“上古有道极天尊杀妻证道,近有开国始皇焚万人而炼神兵,不过都是变强之举,何谈高低贵贱。”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虞心瑶闻言,大怒:“你竟敢妄议先帝,信不信我现在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紫裙跟班也跟着帮腔:“开国始皇其实你能够妄议的!先帝杀的是外敌,庇护我们先祖万民,此为功绩。道极天尊舍小家而救天下,此为大义。你竟敢满嘴歪理,将那劳什子玩意儿与之相提并论,是不是活腻了?!”
她随身带着短剑,拔剑抵在牧云的喉头,以此为恐吓。
牧云浑然不惧:“杀一人而救天下,难道那名女子就活该去死?纵然非我族类,那死去的万人就真的都十恶不赦?”
“我所言所说并非为他们喊冤,毕竟世道如此,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只是皆为上升之道,双修之法一不害人性命,二不谋人钱财,被看轻至此,不过是你们自诩清高罢了。如若你们没有这灵力,怕不是也要把这法子奉为圭皋?”
“况且,但凡进入此阁之物,皆要长老与仙尊过目;此之修炼法门,若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轻贱,又岂会被允许出现在地书阁?”
“自视清高,愚不可及便是你们这群人的通病!”
他朗声回话,隐隐在这地书阁中掀起回音。
两个跟班下意识想反驳,嘴张了张,愣是没想到该说什么。
愣神之际,紫裙手中的短剑被牧云夺过。
“你干什么?!”
紫裙吓了一跳。
虞心瑶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法诀已经在指尖凝聚完毕。
只要牧云敢对她出手,她便有借口当场将其击毙——早在月余之前,牧云当众揭穿她作弊时,她就想这么做了。
牧云冷笑:“不干什么。我对先帝绝无不敬之意,可方才妄议先帝是事实,自请责罚,请公主殿下明鉴。”
说罢,抬手便狠狠将短剑往自己左肩上捅去。
这是在作甚?!
无人料到,牧云竟会自残,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剑刃没入血肉当中,瞬间鲜血淋漓。
“虞心瑶……”
“若我与你站在同一起点,”
牧云慢慢地笑了,眼里跳动着桀骜的光芒:“定不会在你之下。”
烛火微微摇曳,投下的阴影扭曲晃动,难以言明的窒息感涌上所有人的心头。
虞心瑶看着面前这个几近倒地的身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惊讶?恐惧?一丝丝担忧?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好似细流一般,浸透她紧闭的心扉,流入内心深处。
牧云的视线已然随着失血而逐渐模糊,上身也越来越无力,不自觉地向前倒去。
咚地一声,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
他反而因这疼痛清醒了几分,用力咬下舌尖,恢复了几分神志,手撑在地上,奋力抬头看去。
地书阁内静悄悄的,除他之外空无一人,虞心瑶她们仿佛凭空消失。
他赌对了。
他两次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都是因为身体原因失去意识,待到清醒之后,便发现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幻。
所以,这下他故意自罚,就是想顺带验证下,他是否可以通过这种途径来到第二世界。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他之所以故意自罚,其实还有一层思索在。
扶绣让他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抓到把柄,闹到仙尊那里去,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就刚才的情形,继续被虞心瑶等人抓着不放,事情必然闹大,他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所以,抱着验证猜想,以及遏止麻烦的两种心思,他趁势选择了自伤。
刚才那番对变强之法的言论,实非心中所想,他所为的,仅仅是试图激怒虞心瑶,让对方伤害自己而已。
不成想,对方居然不似从前那般暴躁,很是沉得住气,无奈,只得借她人短剑一用,以之自伤——在自伤之前,他甚至不确定这是否有效。
所幸,他赌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虞心瑶大半夜为何平白无故跑去地书阁,莫非……她也在盯着自己,想趁此机会,刁难自己……?
不应该啊,她虽然卑鄙无耻,但也不至连自己身为大师姐的脸面也给丢了,妄图通过这些小手段,来逼迫他退出晋升考核啊;
再者,虞心瑶马上踏足【人魂·三魂归一】,有此实力,应该是愈发心高气傲才对,又岂会真的视他为威胁……
想不通啊,想不通。
牧云摇了摇头,把念头暂时压在心底。
他缓了几口气,待感觉好些了才爬起来,捂着流血的胳膊,扶着书架慢慢往外走。
待走到门口,地书阁的守夜弟子见此惨状,简直大惊失色:“你……!天啊,你怎么会在里面受这么重的伤!快,这里有金疮药。”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他今日值夜,不幸撞上牧云受伤,这要是被大师姐知道了,定是以为自己疏忽职守,导致牧云受伤的。
一想到这里,守夜弟子只觉天都要塌了。
他急忙忙找来药箱,把里面所有的伤药全部翻了出来,一边给牧云上药,一边配合治愈法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处理好伤口。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牧云稍微活动了一下,想拱手道谢,但左肩仍有痛觉,只得作罢。
守夜弟子看的心惊胆战,哪还敢受牧云的礼:“不是,你先这样别动啊。”
“无碍,我一向很耐痛,”牧云朝他笑了下,“不知道,你可否帮我传达个消息?”
“可以,可以。”守夜弟子点头如捣蒜。
牧云上前耳语几句,守夜弟子一愣,神色略显惊恐,最后咬了咬牙,快步去了。
目送对方离开,牧云仰头看了眼夜幕,今夜多云,无月。
夜黑风高,易“行凶”。
收拢思绪,牧云缓步出了地书阁。
此时,阁内,烛台上的袅袅青烟,突然左右摇曳。
缓步踏出阴影之人,来到牧云离开前的位置,弯腰,捡起了那本尚未归位的书册。
阴影之人的指尖碰触到书册的刹那,空气中骤然荡起一层波纹。
名为《翻云覆雨十八跌》的黄色书册迅速褪色,露出了隐藏其下的鲜红之色,书册上赫然印着三个金色大字——《缚灵册》。
来者将书册归于原位,莲步轻抬,重新融入阴影。
……
深夜,虞心瑶面色不虞地站在柴房门口。
门被推开,缓缓向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里头漆黑一片。
她嫌弃地挥袖散去空中的浮沉,若不是说那人有急事找,她才不会踏入这种地方半步。
最好别让她发现是有人冒充戏弄,不然……
虞心瑶眼中闪过狠毒之色。
她抬步踏入柴房中,身后的门砰地关上。
有人猛地从后面扑上来,用布蒙住她的眼睛。
虞心瑶的法诀已经捏在手上了,却在下一秒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散去。
“别动。”牧云恶狠狠地说。
刚才在地书阁不是说他下贱嘛!
好,那他今晚便在这肮脏的柴房里,好好压压这位小公主的凌人气焰!
虞心瑶果然不再挣扎,乖乖任牧云摆弄,只软软喊了声:“师弟……”
若是那两个跟班在这,不,任何一个遮月阁弟子在这,必然大跌眼镜,做梦也想不到素来盛气凌人的大师姐,竟有这样娇软的一面。
牧云皱起眉头:“闭嘴。”
他取另一块布塞进虞心瑶的口中,动作粗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柴房里烛火摇曳。
牧云拍拍手,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只见柴房中央,摆放着一把破旧的木椅,小公主殿下坐在上面,双腿并拢紧缚在凳子腿上,手被反绑在椅背上。
虞心瑶细皮嫩肉,麻绳又粗糙得很,这番折腾下来白皙的皮肤上,已然布满勒痕。
白布蒙眼,黑布塞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被绑在木椅上,任人施为,可怜的紧。
牧云细细端详一番,方觉得心头那股恶气总算出了一点。
他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而是抽过另一支椅子,沉默的坐在了虞心瑶的对面。
他心里清楚,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虞心瑶,若是将现实世界的虞心瑶的所作所为,强加给眼前的虞心瑶,终归是不公平的,也有违他的行事准则。
只是,人被压迫的急了,总是要有些反抗的。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被捆缚的虞心瑶,一边平复心情,四周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椅子上的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扭动了下,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安。
过了片刻,牧云抬手摘下了虞心瑶眼上和嘴里的布条,淡漠道:“我们聊聊。”
虞心瑶的眸间霎时涌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我,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尽管如此,她依旧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心爱之人。
“你觉得你现在很委屈?”
牧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那我以前呢?你以前恨不得将所有外门弟子扒皮抽筋,我一度险些死在你手里。”
“你以前只觉得我像坨腐臭的烂泥,现在为什么要追求我?”
“就因为你空口无凭地说爱我?”
“那敢问公主殿下,您爱我什么?爱我的灵力稀薄、天资愚钝?爱我的一无所有?”
面对牧云的一连串质问,虞心瑶愣住了。
她从未主动向人倾诉过爱意,纵使心中念了牧云的一万个好,可现在心乱如麻,又嘴拙得很,愣是说不出半分的情话,诉不出半点的爱意。
憋了半天,她终于是磕磕绊绊地吐出五个字:
“你是个好人……”
?
不是,姐们儿,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牧云一肚子的槽点。
瞧着牧云满脸的黑线,虞心瑶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对味儿,赶忙又道:“师弟…不,牧云哥哥,以前欺负你,都是我的错……”
“我从前只以为,你和那些卑贱的外门弟子并无两样,懒散愚蠢,天天活的像条臭虫,只知道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边埋怨世事不公,一边又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后来,我发现,你不一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比所有人都刻苦,也不像某些人一样,抱着别的心思接近我……你虽出身低微,但是勤奋上进,不卑不亢——”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公主殿下。”
牧云抬手打断了她:“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虞心瑶眨了眨勾人的桃花眸,柔柔问道。
“借公主殿下的龙气一用。”
牧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