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河野告别之后，我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上周去到的酒吧。
就是和少女相遇的地方。
我像上次那样在吧台的角落坐下，那个老板娘似乎认出了我，热情地凑上来。
“呦，先生你又来了，这次是喝酒？还是……”
“给我一杯葡萄酒吧，最便宜的那种。”
没有人在酒吧会这么说话，老板娘的脸上在一瞬间闪过不悦，但随即又对我逢迎道。
“好的，那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瞥了她一眼，嗯……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的样子，虽然想用过度浮夸的妆容来掩盖岁月的痕迹，但在看人年龄这一事情上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
大概……就是奔着钱来的吧。
我朝她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葡萄酒。
“我想了解一下……上次的那个，索菲娅小姐是吗？她一班是什么时候来上班。”
“抱歉呢，本店一般不会提供这种信息。她们的上班时间一般是她们自己决定的，是隐私信息。不过呢……”
她狡黠地一笑，凑到我的耳边：
“先生你可以试着预定哦。”
预定啊……估计就是先给钱吧，高到离谱的那种。这个事情黑泽曾经跟我说过，很多酒吧都有这样的事情，而且不是小姐能自己决定的。
所以要那个少女脱身……也是件难事啊。
我掂量了下价格和自己的腰包，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到。
“二十万怎么样。”
她眉头皱了皱，随即喜笑颜开。
“好啊，没问题，那我就替索菲娅谢谢你照顾她的生意咯。”
看着她欢快跑开的背影，我不禁又叹了口气。
二十万……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在国外那么多年赚来的钱其实早就够我过一辈子了，甚至还可以帮守解决一部分负担。
可是，我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事呢？
不知道，就连我来这间酒吧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就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我离开了酒吧。
……
回到家里，正好收到了少女的来信。我立刻就回复了，之前这个时间她也经常发信息过来。不过我一般都是过一会才敷衍一下，有时候甚至回都不回。不过现在……总觉得这么处理不大好。
最近，这样的夜生活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少女今天似乎和她很要好的朋友出去玩了，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还给我拍了一张手链的照片，说是朋友送她的礼物。当她问起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觉的时候，我则是用加班来敷衍过去。不过这个谎言估计不久之后就会被拆穿了吧，在老板娘联系她过后。
最后我们又闲聊了几句，突然她问起了有关叶的问题。在那一刻，我愣住了，悬在空中的手指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去编织谎言。
为什么……会突然问叶的事情？
可能只是无心之谈吧。但我为什么有这么动摇起来。
在脑海中，跟叶一起闪现出来的，是守的身影。
那个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此刻又开始纠缠着我。竭尽全力将它们甩开，我强撑着将少女的消息给回复了。然后随便说了几句，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将手机放下，我失魂落魄地走向洗手间，就和在咖啡馆的河野一样。
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在梦中，我在不一样的世界，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雅没有去世，我没有去国外，更没有将守抛弃。虽然在家边上的公司上班，工资并不是很可观，但日子过得很充实。雅在家附近的学校工作，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三个人就这样过着十分幸福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一切在转瞬间都改变了。公司突然破产，我成为了无业游民。在一次校外的旅游中，雅又出了车祸不幸去世。而守则认为一切都是我的无能所导致的，将我一个人抛弃在家中，离家出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明明是那样触手可及，可不管我怎么样试着试着伸手去抓，却无法触碰。
或许……这就是梦吧。
第二天，又是平静地醒来。
从过于宽大的双人床上坐起，窗外的晨曦透过缝隙打在白净的被子上。我揉了揉眼睛。
白日的喧嚣令人感到不适，树枝上停留的麻雀的叫声令人厌烦。这……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等待，夜晚。
……
周五的夜晚，我按照老板娘说的时间再次来到那间酒吧，与上次不同，我这次穿了正装，还带了一个公文包。
同样阴暗的小巷，同样暧昧的灯光，同样混杂着烟酒味道的空气。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来到这样的场所，神经似乎也会因此麻痹。在端着酒杯的人群中穿梭，我来到了熟悉的吧台。
在那一瞬，白色的身影占据了我的视线。
少女今天穿的是和那天一样的纯白色长裙，脸上营业性的笑容无可挑剔。她一只手撑着吧台，微笑着朝我摇了摇手。
“嗨，又见面了啊……御先生？”
“啊……你好。”
即便已经见过一次，但我依旧在片刻之间失魂落魄……包裹在纯白中的少女，倾泻而下的金色长发，宛如给予世人救赎的天使。
她朝我妩媚地一笑。
“那……就上楼吧。”
“好的。”回过神来的我点点头，重新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跟在少女的后面上楼。
还是……和上周一样的房间。
可一进门，少女立刻收起了刚刚的笑容，卸下了伪装的她扭过头，用十分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加班，是吧？加班加到酒吧里了？”
我苦笑了下，道：
“嘛……老板娘告诉你了？”
“这还用告诉吗？她一打电话过来不就露陷了吗？”她扶额感叹道，“没想到大叔在这方面天真得可以……“
其实也不是天真，就感觉隐瞒不下去还是有点尴尬啊，所以还要象征性地敷衍几句。
“还有啊！”突然，她又转头朝我吼道，“你是嫌钱太多还是干什么？二十万啊！你直接给我都比来这里一趟好吧！这样子给大姐还要拿过去五万多……我甚至赚不到十五万啊！”
“这样吗？你们分成这么少的？”
“这一行的规矩……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吧，不过听那些前辈说大姐除了爱钱，别的还是挺有良心的。”少女开始把玩起她金色的卷发，“有一些店里，是会故意隐瞒客人的报价的哦。但大姐至少不会……刚刚说的二十万是事实吧？”
“没错。”
“那就行了吧……”她叹了一口气，朝床上大大咧咧地一坐，“那大叔你今天过来是干什么，不会是上次没睡到，这次要……”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女环抱着双臂，表情也跟着警觉起来.这次轮到我叹气了。
“不是……”
“那是什么？还要再聊一晚上的天？”
“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聊一个晚上的吧。”接着我朝她晃了晃手中的公文包，“昨天不是说加班吗？虽然是假话，但今天要加班倒是真的。”
接着，我提着公文包来到房间提供的一张小桌前，从里面取出笔电。少女在边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花二十万就来加一晚上的班？”
“怎么了？我觉得这里的环境挺好的，很安静啊，正好适合工作。而且，我的钱怎么用是我的自由吧。”
少女一副服了我的样子，最后朝我摆摆手，道：
“行行行，反正钱是大叔你自己的……”
我点点头，随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啊……”
我从靠椅上站起身。走进浴室，少女疑惑地跟在我后面，问：
“怎么了？”
“我想找找有没有摄像机。”
“什么？摄……像机？”
看着少女惊讶的样子，我开始解释起来：
“有很多店，为了让小姐长期工作下去，会在房间安放摄像机。在你们工作的时候记录下来，方便以后你们想撒手不干的时候以此来要挟你。”
“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其实我也是今天和黑泽闲聊的时候才听说的，为此我还特地打听了下这些摄像机可能藏的地方。
仔细得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但并不能排除有那种超微型摄像机的可能。我叹了口气，对少女说：
“其实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放弃这个工作。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有别的薪资还算不错的兼职介绍给你。你的父亲那边……如果有困难需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在国外这么多年，我剩下的闲钱还算不少。”
“……你这次过来，就是想要对我说这些话吗？”
我叹了口气，别开目光，喃喃着：
“也许吧……”
其实，我现在还是不知道那天我会花二十万“预约”少女的理由，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是让少女看到自己希望她走上正轨的决心……虽然这种思想也太伪善了，到了里人作呕的境界。
但有一点是无比明晰的，我不想让少女在这个地方越陷越深，最后被沾污得不成样子。每当想到她是个同叶和守一样大的女孩，我就……会被一种莫名的心情束缚着。
“大叔啊……”少女僵硬地笑了下，然后……
“你在装什么圣人啊！”朝我怒吼道。
此时，那个穿着白色礼裙的少女不再是那个包裹在纯白中的天使，她像是个失控的机器一般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真以为这种行为很高尚吗？你知道吗，这种做法就跟把钱甩在我的脸上践踏我的尊严没有区别啊！还有你的钱是你自己的钱，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你非要涉足其中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
最后，不知为何，少女的怒意逐渐转化成了悲伤，她低下头，开始低声抽泣。
“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
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却发现手悬在半空，怎么都做不到。就像昨晚的那个梦，明明他们触手可及却会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最后，少女对我这么说到。
“大叔你就去安心加班吧，下次就不要干这种事了。”
我点点头，又走到了桌前。
因为只是简单的填电子表格的工作，所以我的注意力也并不需要很集中（出错了大概青山也会在之后纠正过来），于是便开始和趴在床上玩手机的少女（已经完全丧失了初次见面给人的印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对了，你的金发是染的吗？
不是哦，是遗传的，我母亲有一半欧洲血统。
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清楚，我一周只取看他一次，而且并不这么关注他的病情……实话实说，我觉得还不如早点结束这样的生命吧，至少医生都说了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学校生活怎么样？社团那些有参加吗？课程之类感觉怎么样？
你这种问题问得好像我妈啊……学校生活就很平常啊，社团我加入了话剧社，不过也没见她们有什么跟话剧相关的活动。从开学之后就在跟别的社团不停联谊什么的……课程虽然不能说没有问题，但至少没有旷课。我的生活挺无趣的，白天上课晚上上班，有空去社团逛一圈。一周跟朋友出去玩一次，然后去看看爸爸，我的生活还很无趣的啦。
听起来挺充实的啊。
大叔你呢？大人的生活要更丰富的吧？
一样枯燥无味啊，就是从早到晚地工作，在职场上还要被上司或者有背景的同事压一头。有时候再加加班……其实我们还算好的，至少每天还可以回家。然后偶尔再跟同事去喝喝酒什么的。
喝酒，和之前说的那个女同事？
也有吧……同事聚餐之类的，很多人。
然后喝酒加班，到最后就去了酒吧？
你就是想拿这件事调侃我是吧丫头？
嘿嘿~
少女在床上轻笑着，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完全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本是跟她毫无关系的家伙。可对于完全没有防备的少女，我之前本会泛滥的欲望，此时却没有任何波动，更别说是一丁点的邪念了。
她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熟悉的陌生人？朋友？还是……
又得不到答案了吗？但自从少女闯进我的生活之后，总感觉……自己变了，在很多方面。毫无缘由地在这里陪她消磨时间也是一种证明。本来会和黑泽一起去的酒吧，我现在也没有再去过……
这种改变，是好事吗？
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呢。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少女，她正津津有味地玩着手机，我微笑着叹了口气。
守……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还有，像少女那么大的时候的我……又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和雅待在一起吧，过着腻歪的情侣日常。那时的自己……大概从来没想过所享受的日常会在有一天崩塌。
其实……四十多岁的我，并不比少女聪明啊。
之后，我又一边和少女聊天，一边把工作做完。转眼间已经到了深夜，我准备像上次坐在椅子上睡觉（当然并不可能睡着），结果少女在我身后一把将我的衣角扯住。
“你今天晚上还准备在那里睡吗？”
“怎么了？在那里睡得很舒服啊。”
“真的吗？”少女轻蔑地笑了笑，“上次大姐看到你的黑眼圈，还以为你跟我奋战了一夜呢。”
“这……”
“就不要逞强了，到床上来睡吧。”
少女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挑逗似的一笑：
“而且这个床不是还挺大的吗？还是说……”
“真是败给你了。”我摇头叹息着，“我先去洗个澡。”
我们二人都洗完澡，换上这里提供的睡衣。我们背对背地躺在床上。
“那……就睡觉吧。”
“御先生。”
结果，背后的少女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在非营业场合这么叫我。
“其实现在……你想对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哦。”
她的声音……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少女翻了个身。而我只是笑了笑。
“放心吧，不可能的。我们……是不会变成那样的关系的。”
“这样啊……”
似乎有点失落的样子。但没办法，我不仅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大人啊。逃避了这么多年大人的责任，难道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不能丧失理智……
“那这样吧。”少女又说到，我的后背似乎能感受到
“大叔，你和我交往吧。如果答应了……我就放弃这里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