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河野，那份工作处理完了吗？”
公司的午间，我待在公司的走廊休息。河野突然抱着文件从我身边走过，我便随口问了一下。
“嗯……差不多了吧。”她将视线移开，抬头思忖了片刻后，苦笑着答到。
“至少今天不用加班了吧。”
“真的是辛苦你们了。”我也赔以无奈的，笑脸。最近因为月末的原因，公司的工作突然变得繁多起来，本来属于我的那份工作有时甚至要推给下属解决。
“部长才辛苦吧……都连续加几天班了，有好好休息吗？”河野露出了关切的目光问到。
“放心吧，你们都垮不掉我又怎么能认输呢？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前辈啊。”
“但是我们年轻啊，年龄有时候才是折腾的资本哦。”她苦笑了下，“部长还是多分配一点工作给我们吧，毕竟部长你还有自己的家庭……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呢。”我笑了笑，敷衍过去。
“对了，今天黑泽好像又想组织部里的聚会呢，部长你准备去吗？”
“聚会啊……”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惆怅地抬头望向天花板，对着一片空白沉吟着。
“这一次……还是算了吧。”
“欸～部长你好像最近的聚会都没参加吧？”河野有点担忧地问到，“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在我们疯玩的时候你在加班吗？”
“不是，只不过有些私事罢了。”我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河野点点头，虽然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大概因为人与人之间基本的礼貌，她并没有追问下去，只不过表情依旧有点失落。
“部长啊……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其实跟我说也是没关系的！”沉默了片刻后，低着头的她突然冲我说到，“我……还是没有放弃！”
那个兴冲冲的样子真的跟那些小姑娘一样啊……我在心里感慨到，悄悄地叹息。
“好……我知道了。”也只好先这么回答了。
“那……部长你好好保重。”最后，她朝我鞠了一躬，胸前捧着快要漫过她半张脸的文件匆匆走开了。
还没有放弃……就是那个意思吧。
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会这样，我是很有吸引力的人吗？都已经是快要到更年期的男人了，人生为什么老是跟我开玩笑啊。年轻人明明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执着于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但大概……就连我也在做着那些的梦吧。
自嘲地，我笑了笑，仰起头。雪白一片的天花板上，在那晃眼的白炽灯光中，一些黑色的斑点清晰可见。我皱了皱眉。
接下来……去吸根烟吧。
后背离开墙壁，我从口袋里拿出拿一包直到现在都还没吸完的香烟。皮鞋在大理石踩踏，发出沉闷的声响，发出的回声逐渐充斥只有我一人的走廊。
……
“我回来了。”
夜晚，从夜色的裹挟中脱身，我来到公寓，开门，走入玄关，一边将皮鞋脱去一边说到。
“欢迎回家。”
微笑着，金发的少女从走廊的一头探出头来，脸上依然挂着那熟悉的微笑。
“饭已经做好咯，今天是咖喱哦。”
“又是咖喱啊……”我苦笑了下，将身上的西装褪去，挂在门边的衣钩上，从走廊走到客厅。少女少见地穿着围裙，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挂在后脑勺，听到我的这句话，脸上刮起些许不悦。
“怎么了？那御先生你别吃呗？我待会还要去打工，抽出来时间做饭也很难的好吧……”
“是是是。”我无奈地举起双手“投降”，试图安抚她有些愠怒的情绪，“不过我不是说过现在你不用打工也没关系吧？现在房租也不需要了，开支不也减少了许多吗？”
“但我总不可能让御先生还帮我垫付学费吧……明明都这么麻烦你，让我住在这里了，现在还让你承担着各种开销……怎么说也太不像话了吧？而且……守的学费不也是御先生支付的吗？”
“其实对我来说两个人的学费也没差……”
“真是拉仇恨的有钱人宣言呢。”她冷哼一声，“不过今天回来还挺早的，不用加班吗？”
“今天还算轻松，所以一下班就回来了。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现在。”少女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围裙脱下，叠好放到一边，“饭我已经吃过了，就直接去兼职了哦。晚上没办法陪御先生一起享用晚餐了呢。”
“可是便利店离这里挺远的吧？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那样饭菜都凉了吧……而且我可不想让同事看到御先生呢。”
“欸～被嫌弃了。”
“难道你想被她们知道吗？”看到我这个四十岁大叔装失落的样子，少女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那我先走咯。”
穿着便装的少女来到玄关朝我挥手告别，我也笑着朝她摇摇手。
“路上小心啊。”“知道啦～”
“嘭！”
伴随着沉闷的关门声，少女那无瑕的笑颜在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铁门。
放下手，我并没有回到餐桌前，而是在原地驻足。
真的……就跟新婚夫妇一样呢。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沉思着，我踱步回到餐桌前，有气无力地坐下，将乏力的背靠在坚硬的木椅上。
已经开始冷却的咖喱依旧飘散着浓烈的香气，在鼻腔被刺激之下，我拿起摆在面前地餐具，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少女会做饭，但料理的种类少之又少，这几天要么是咖喱要么就是蛋包饭，不过她能抽出时间来给我做饭，已经很难得了。但……
“好咸啊……”
放下手中的勺子，我又叹了口气。
……
时间回溯到那一天。
“真的没问题吗？”
在我发出邀请之后，她这么回复道。
“我是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你吧。”
“当然，是在你真的没有退路的情况下。”
我知道，少女并不想回到那个家里。父亲去世了，母亲的精神状态又极其不稳定，如果回去的话，那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虽然她现在的日子过起来似乎也很疲惫，但至少……没有那么多精神上的压力吧，我也可以试着帮她分担一点。
而且……如果真的走到了那样的局面，我和少女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了吧。
她会甘心吗？不……是我，愿意看到这样戛然而止的结局吗？
即便在不断地欺骗自己，但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到少女无助的抽泣时，我的心……感到一阵绞痛。
嘴上再怎么欺骗自己，被牵动的心不可能会骗人。我……早就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离开她了。
那么，她会作出那样的选择吗？
“……真是败给你了啊，御先生。”
在电话的那头，我听到了她无奈的叹息，接着便是一阵苦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无条件地施舍给我温柔呢？”
“这不是施舍哦。”我否定到，“我们……不是恋人吗？这个程度的帮助并不算过分吧？”
“‘恋人’啊……没想到还能从御先生口中听到这种词语呢。
我……好开心。”
开心……吗？
谎言……居然会给人带来喜悦吗？明明是连我自己都感到无力的话语。可为什么……我也感到欢喜呢？
真的……已经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啊，这个无能的大人。
感慨着、自嘲着，我缓缓垂下手臂，手心中的手机顺着滑落。
错误的东西……就让它错误下去吧，一直到无法挽回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