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个和部长在一起的女生……也会做饭给部长吃吗？”
“……抱歉河野，我似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我尴尬地挠挠脸颊，想要打哈哈敷衍过去。
“可是我昨天送文件的时候可是全看到了哦。部长拉着一个大概还是学生的少女走进自己的家……就是青山帮你处理的文件啊。那天聚会结束得比较早，我就回了公司一次，正好碰见加班结束的青山。因为我们的家顺路，所以青山就拜托我把原件顺便送给部长……对了，因为碰到昨天那种情况，我也没有敢去拜访部长，所以等一下麻烦去我那里取一下原件。”
她朝我点点头，以示礼貌。而我则是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吃了一半的便当上。
“这样啊，原来你看到了吗？”
嗯。她点点头，依旧是板着脸，冷漠……贯穿人心。
“……等下吃完饭，我们去聊聊吧，到走廊那里。”
嗯。
紧接着穿着黑色西装的下属便拿着自己的便当盒站起身，转身背对着我说到：
“那部长，我先走一步了，在那里等你。”
说罢，扬长而去。皮鞋拍打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阵阵回响。同时，我的似乎也在被什么东西踩踏一般，很疼，很疼。
拿起筷子，将便当中的鸡块夹起送入嘴中，接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凉了啊……
我端起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便当，走到一边的垃圾桶前，将里面的吃剩的饭菜倒入。
……
“……我可以吸根烟吗？”
来到走廊，河野已经在那背靠墙壁杵着，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见我走过来，便将手机放到口袋中，叹气。
“部长你应该知道的吧，这里禁止吸烟。”
“只要我们都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我朝她摆摆手，从口袋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白色的烟雾从鼻中缓缓吐出，“反正味道也会很快散去的吧。”
她摆摆手，大概是随便的意思。不过反正我连烟都点着了……
“所以部长，虽然我知道过问前辈的私人生活不太好，但是……”
“算了。”我朝她摆手手打断她的话，“还是听我说吧。”
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河野是个比较死板的人，同时对于他她想知道的事情，她必然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很固执，但也很认真。
“那个女孩……其实是我朋友的女儿。不久前我的朋友去世了，但他在早些年的时候就和妻子离异。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的他就把还在上大学的女儿托付给我……本来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就不太好，所以在家里卖到房子之后，她就暂且住在我那里了。”
“嗯……就这样？”
“就这样啊。”我点点头。
对于撒谎这种事……我已经轻车熟路，以至于谎言脱口而出时都脸不红心不跳，而且这也是我姑且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那为什么……昨天回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个少女在哭呢？”
“啊，那是我们吵架了。”我有点无奈地摊开手，“毕竟我本来就不太会和孩子交流，有点摩擦也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因为一点不悦，就说要离家出走了。”
“这样啊，那前面来的那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又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你到底看到了多少啊。
“呃，那个是……”将衔在嘴边的香烟取下，用手弹弹烟灰，我已经开始有点失去了分寸，“那个是她之前的一个男朋友啦。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是吧？我也是在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所以也叫了她之后不要跟这种人来往了……”
“但是……我可是听到了，类似于‘五万日元买你一晚’之类的字眼哦。”河野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只是靠在墙板玩弄着自己黑色的发丝，摆着冷漠的表情追问，“那个人……不是女孩的男朋友吧？而且那个女孩也不止是学生那么简单吧？”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我自嘲地苦笑了下，仰面长叹。
本来以为自己还能挣扎着敷衍过去，但没想到……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啊。
“部长，没关系的。跟我讲清楚吧。”河野从墙边走向我，对我说，“我是不会和别人说的……部长应该，会信任我的吧。”
“……”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下意识地避开那个目光。脚底下大理石铺成的白色地板，此刻似乎要晕出深不见底的黑，将我吞噬于其中。
……
今天依旧是不用加班的一天，请青山和河野在居酒屋吃了一餐表示昨日的感谢之后，我就直接回到家里。
打开门，走进玄关。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我回来了”，走廊漆黑一片，客厅大概也是如此……这个时间点少女大概还在打工吧。
到客厅，随意将身上的背包和西服外套扔在餐桌边的靠椅上。拉开冰箱的门，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排罐装啤酒摆在视野中央。全部抱出来，用手肘将门顶上，就这那样把它们随意地堆在客厅沙发边上，再到橱柜中取出一个大号玻璃杯。
“啪嗒”拉环被扯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金黄色的液体往玻璃杯中灌满，白色的泡沫快速漂浮至杯沿。我举杯畅饮，冰凉中带着些许苦涩的感觉冲击味蕾，漫入咽喉。我喘息着，混杂着酒味的气息吐出来，在空气中渐渐扩散开。
为什么……我要说谎呢？
中午公司的场景再次在我脑海中闪回，最后我给河野作出的解释是……
“其实那个少女之前是从事特殊行业的，那个男生也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其中的一个客人。因为父亲生病的原因，连房子都卖掉的她也就只能从事那种行业……不过后来被我发现了，在她父亲的嘱托下，我就把接到自己这里住着。知道这件事也让她不再跟这些人扯上关系，至于昨天那件事……真的只是我和她吵架之后发生的意外罢了。”
“……部长你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大概……也就两周多的时间吧，其实我们日常也没有什么交集，因为她是大学生，晚上也有兼职，我有时候也会加班……所以日常中重合的时间并不多，也只有一两句交谈而已……”
“没事，部长你不用说了。”她抬手将我滔滔不绝的辩解给打断，其实敏锐的她大概早就察觉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不太对劲吧……
“我呢……在之前就说过，部长是我在这个公司最尊重的人，也是我……仰慕对我对象。”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直视着我，道，“我，确实喜欢着部长，现在也是。部长一直是我心中最优秀的那个人，但是看到昨天的那个女孩……我好像有点迷茫起来了。
部长你……对那个女孩流露从来没有再我们面前露出过的表情呢。在我眼中，部长虽然很严肃，但也有很温柔的地方，但那种温柔……是十分平淡的，和昨天的那种炽热感不同。
请部长你诚实地告诉我，那个女孩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类似孩子的存在，还是……更深一层的关系？没事的，不管部长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别人说的。”
“我……”干涩的双唇张开，真相……似乎要在一瞬间脱口而出。
但不管怎么样，都发不出声音。
这是……为什么？
没有回答，我只是注视着对方，沉默。
“这样啊……没有回答啊。”河野失望的叹了口气，将视线别向别处，“那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请说。”
“我想和那个少女谈一谈，就在部长家里。”她扭过头，注视着我，双眼流露出的那份真挚，令我畏惧地将视线别开。
“我姑且先问一下……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吧，就是出于我的私心而已。有些事，我想亲自向那个女孩确认一下，可以吗？”
“……行吧。”我叹息到，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当时的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理智了。
“那周六的早上，可以吗？”
我点点头。
“那……好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河野向我鞠躬表示感谢，接着便准备转身离开。但是……再迈出脚步之前，她微微侧过脸，瞥向我。
“其实部长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无所谓，如果那个女孩对于部长来说真的是特别的存在……我也不会介意。毕竟从一开始，我其实就输了嘛。
但是……如果部长一直逃避着，不敢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个样子……可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成功的前辈。我……会很失望的。”
说罢，她没有再看向我便离开了。
那纤细的人影在视野中渐行渐远，但皮鞋踏在大理石板上的声音……却在走廊回响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