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然无比清楚她来此处的目的,人得势后,总会有各种人来赔罪。
“何事。”
宁然睁开眼,昔日的未婚妻便站在他的面前。自从宁然知道自己是莫然后,他对这个名字便不再抵触了,可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开始面对过去的种种。
“周飞文让我帮忙给你赔罪,你不答应的话,他会亲自来。”
“我拒绝了碧落长老。”
江愉婉一怔,手中的盒子险些没拿稳。她下意识便想要骂出声,又发觉这样是否太过亲近。
毕竟只有为对方着想,才会指责出他的错误。
江愉婉内心挣扎片刻,终究化作一声叹息:“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未变过。”
江愉婉不信,即便她如何努力的去忘掉对宁然的刻板印象,可依旧想象不到,为何他能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他的好色呢?他的污言秽语呢?他不应该是人憎鬼厌,在丹阳宗没得个容身之处吗?为何这么多人都愿意与他亲近?
每当有人质疑宁然的时候,他都会搬出一个理由:“母亲是唯一没有纵容我的人。”
“她管了你十几年,为何偏偏现在顿悟?就因为做了几天的乞丐?”
或许那不只是几天乞丐,他切身体会过,失势之人的窘迫。无论是莫家的朋友,还是他莫然的朋友,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一个站出来的也没有。
那几日的感悟,当真很大,但以前从未吃过苦,承受能力太低,几乎是要一死了之。
所以啊。
“雁波江上潮信起,今日方知我是我。”
江愉婉止住了呼吸,她隐约体会到了宁然当时的心境。
所以,这算是交涉失败了吧。江愉婉转身,准备离去,忽的又想起了最后一件事。
这个问题,她很想问。
“莫然,婚书还在吗?”
“那日下了雨,夜里冷,草垛点不燃,所以便拿来取暖了。”
潜在意思,便是拿来烧了,因为那纸婚书连一枚铜板都不值。
宁然看着她默默的离开,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样,至少也算是了解了一段不堪的过往。
而且,她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她对宁然完全没有感情,之所以会问这些问题,也不过只是自己得势之后,下意识想要挽回曾经失去的东西罢了。只要接下来与她没有交集,她便会逐渐忘掉。
门内的刘彩衣看着这一幕,稍稍摇了摇头。
她知道宁然想要结束过往的种种,于是便说出了这么多绝情的话。但这家伙不知为何总是下意识看轻自己。
他能在一个礼拜的时间俘获令狐蓉的芳心,得到自己的信任,他的心计十分厉害。但他似乎注意不到,他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的个人魅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宁然出身很低,即便洗去了自卑,刮去了傲慢,也依旧保留着过分的谦逊,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个人魅力,更不认为个人魅力就能让人死心塌地。
然而作为那个世界的灵魂,他每每说出的话语,或是观点,又或是下意识引用的诗句,都能在他人心中掀起波涛骇浪。
江愉婉一直记着的,从宁然来丹阳宗那天说的那两句,无论是那首静夜思,亦或是昨日之日不可留,都给江愉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没放在心上,时至今日才恍然发觉,他是真的变了。
变得很强,也变得很自负。
江愉婉不觉得他能抛弃过去的所有,如果自己愿意与他成婚,如果沈云儿愿意把城还给他……可是,亲传弟子这个位置都能舍弃,还有什么舍不掉的?
再看看吧,看他的前路是否一帆风顺,届时……届时或许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江愉婉心中莫名惆怅,虽然这种情绪到了明日便什么也不剩下。
因宁然而忧虑的不止她一个,远在碧落峰之中,莫如雪早就听说了宁然击败季红颜的事。她最不相信 ,并耻笑那些相信的人。季红颜她见过,绝非常人,即使是喜好争斗的碧落峰弟子也不敢与她对阵。
可前几日,季红颜分明是带着伤修炼,疯魔了一般在碧落峰狂轰滥炸,最后终于领悟,急匆匆的去寻仇,嘴里喊的名字,正是宁然。
并且这时还传出了他要来碧落峰的消息。
正这般想着,她便看见碧落长老归来。她从未与碧落长老说过话,但既然能与炼丹阁长老交流,想必也是有资格的……
她走到了于慕晴身前。
“何事。”
莫如雪略微低着头。温逸雅的威严浮于表面,但于慕晴却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长,长老好,弟子名叫莫如雪……”
她本想说出自己的名字,让碧落长老从姓氏联想一番,但又忽的想起,他改了姓。
“我是宁然的妹妹。”
于慕晴驻足,打量着她。分明是平和的目光 却让莫如雪抬不起头。
片刻后,于慕晴才说道:“不像。”
“不像吗?也曾经有人与弟子说过,我和他的长相并不想兄妹……”
“心性。”
啊?莫如雪呆滞住。
“你与他是兄妹,身上却没有半分他的影子。”
莫如雪不清楚她为何这样说,当初连温长老也这么说,心中很是不服气,便道:“弟子……弟子与他经历不同,往日也很少说话。或许这方面弟子确实不如他,只是……我姑且也算有些天资……”
“如果你只是想问自己是否合格,我可以给你不错的评价。”
说罢,于慕晴便要回去。
莫如雪一咬牙,转身问道:“弟子听说,他要来碧落峰?”
于慕晴当即便想回答与你何干,但这弟子是他妹妹,确实有关,便反问道:“你不愿他来么。”
“倒也不是,弟子只是听说,您要收他做亲传弟子。众所周知,您从未收过亲传,而他也只是杂……杂灵根。所以,弟子感到好奇。”
于慕晴审视着她,观察着她紧张的神情,以及那溢于言表的不屑,与嫉妒。
差远了,差太远了。她还算有心性,天资也很好,能受的住碧落峰的规矩。但那也只是及格而已,碧落峰最不缺这样的弟子。
而且,身为弟子,不能坦然承认别人的优秀。身为妹妹,不能忍受兄长的发达。
太不成熟,与他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确有此事。”
于慕晴不在乎她会怎么想,告知过后,便离开了。
只留下莫如雪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而在夜晚来临之时,宁然来到了炼丹房。温逸雅虽然奴役弟子,但却不吝于发放资源。只要钱到位,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即便是现在,炼丹房也有弟子守着。他拿着温逸雅给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
温逸雅住在炼丹房的深处,看起来倒是比刘彩衣更懂得享受。
宁然敲了敲门,才发觉门没锁,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可刚走进屋,便闻到些许芳香。凑近去,便看见遮着床幔的床,摇曳的烛光映在床幔上,微微透着其中曼妙的身影。
“宁然,你是一个能够遮掩低级趣味的人。”
她一开口,宁然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长老若是要数落弟子,还请嘴下留情。”
“今日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几个长老围着你转是否窃喜,你并未回答我。”
“弟子当然喜不自胜。”
“但你却显得很奇怪。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便如山中匪徒看到女人般。方才你走入我屋中,却也还透过这纱布来打量我。”
“你的喜不自胜,并非是因为我们的身份。所以我才说,你是一个能够遮掩自身低级趣味的人。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