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第三场，两个场次各有十六名。历练的弟子人选，除去额外的四人，便只有十六名，炼气八人，筑基八人，所以，今日便会决出胜负。
自然，两方擂台都是宁然的熟人先上场，毫无悬念的，在大师父喊开始之后，便决出了胜负。
只不过，季红颜是无差别的残暴，而柳心语则是一剑破万法。
后面的弟子修为比她俩都要高，却打得难舍难分。在场观战弟子见识过那两人后，对其余的便稍稍有些提不起兴趣。
之所以把后面四场放在一起，还是因为时间问题。这种晋级淘汰制越往后，选手便越少。除非有弟子受了必须调养的重伤，否则宗门会自行放出资源将其治愈。
因为宗门大比，本质上是丹阳宗的一场庆典，每年一次，用来激发弟子们的上进心。
不过，这真的对吗？宁然从始至终都只看见天才在胜利。
第一场结束，历练弟子也敲定完毕，稍稍休整后，便是第二场。
“又是她们赢吧。”
令狐蓉略微有些艳羡。
“自然。她们是这个时代的天骄，超出凡人太多。”
宁然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不必感到羡慕，世上大多数人都如我们一般平庸，只要比大部分人做得更好便足够了。”
“师弟，你的追求，可比我高得多哦。”
宁然不会知道，令狐蓉想要的，是将来能够跟上他的步伐。宁然身边，太多卓越的人了。
果不其然，第二场，她们两人也是迅速胜利，宛如秋风扫落叶般轻而易举，第三场也是如此，仿佛没什么看头，又或是最大的看头。
长老席的几人也都点点头。
“去年宗门大比，圣女挑战筑基弟子时，还需要费些气力，如今却是不可小觑。不是老夫奉承，圣女是建宗以来，最接近开山宗主的人吧？”
立即有人奉承。
“红颜郡主，也是不遑多让，此时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圣女，只是性子更为张扬一些。”
这世道，当真是人才辈出，老顽固们都开始说夸奖的话了。
参赛的所有人，都仿佛成了点缀红花的绿叶，个个成了陪衬。
第四场，是最后的一对一，在几名执事的帮助下，休整恢复便宣布开始。但季红颜的对手自称受了伤，迟迟不肯上台。季红颜百无聊赖，便将大剑插在擂台上靠着，时不时向柳心语那边望去。
柳心语的最后一场已经开始，在场的欢呼声都异常狂热，通通大声呼喊着圣女二字，仿佛朝拜神明的信徒。
他的对手苦笑一声，便摆好架势，期望能在她手中撑过两回合。
第一式，仍然是韬光斩，她只用这一起手式，便胜过了前几场。她身形一瞬，立即出现在对手面前，手中刃如银龙出鞘般，霎时的刀光剑影，一剑过后，深蓝的灵气又如水流般生生不息，如汩汩小泉，又似惊涛骇浪，空中划过的一道靓丽弧光久久不散。
根本没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那人便目光呆滞，看着圣女俊美的姿容，心中无法抑止的生出憧憬与爱慕。
“我，败了。”
“嗯。”
柳心语随意应了一声，便下台。
此时，季红颜不知为何急躁起来，朝着那边几名执事吼道：“我对手呢！怎么还不上来！是不是怯战！不敢打就认输！”
还真是急性子。
见无人应答，她又喊了一句：“一招！我若一招拿不下你，算我输好吧？”
这话说出口，那更是不敢上来了，这样不就坐实怯战了吗？但半晌之后，那人还是走上了台。
炼气九层，宁然认得这人，当初王秀成带着一批人来挑事时，他也在其中拱火。
他拱手道：“红颜郡主，在下确实是受了伤，勉强影响到了……”
“说一招就一招，废什么话！”
季红颜举起剑，还未等大师父喊开始，便立即挥了下去，霎时，众人仿佛再次看见了圣女先前那一招，不过深邃的水属性灵气却变成了暗红危险的浓浆！
这东西真正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暂且无人命名，但宁然将其称之为狱炎。听起来有些中二，但这东西的本质，确实能够毁灭世间万物，犹如炼狱一般。
宁然发现，她这两日的不断练习是有成效的，但昨日还没有这么高，只有韬光斩的形，却无其意。而方才大概是领悟到了柳心语的剑意，并将其融会贯通。
那一剑，从剑上延伸出的狱炎呈现出与柳心语一样的半月型，但与之不同，柳心语是近身挥出，而季红颜运用了宁然的思路，将其作为远程术法一般打了出去，却是比上一场更加迅速，躲无可躲！
可是，那一剑便批到了土墙之上，大师父再次以土墙保护了这名弟子的周全。
“急什么急，还没开始……”
话音未落，大师父便瞧见自己的土墙竟如雪花一般融化，凋零的物质渗入擂台之中。
“那就赶紧开始！”
季红颜不耐烦催促着，可对手却是举起了手，他浑身都透露着后怕的情绪。
“我，我认输……”
大师父也顾不得惊骇，只得先行宣告胜者。
“今年的宗门大比，圆满结束，胜者……”
到这里，宁然也准备动身，只等季红颜喊出那一嗓子。
“我要挑战！”
对的，这次计划也是没出什么问题。宁然向前走着，只等自己的名字出现。
“我要挑战，圣女！”
驻足。
宁然抬头，以妄目注视着季红颜。
她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手中握着的大剑蠢蠢欲动，好战的情绪自身体中由内而外的散发。
该说是一叶障目，不识泰山么？考虑的太多，总会在自认为理所当然的地方出现问题。
几日的时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思索着这么一个计划。虽说并不重要，但总能避免走后门引人不满这个问题。
他在丹阳宗已经是人人喊打了，执法堂的澄清根本没起多少作用。若是连一年仅有一次的二十名历练的资格都被他无缘无故抢去一个，恐是不能服众。
届时，刘彩衣压不下来。温逸雅可以帮忙，可宁然并不想欠她太多，否则还不清，徒增烦扰。于慕晴与云绫瑶也不行，宁然必须在表面上与她们切割，才能不影响后续。
胸口的令牌在震动，刘彩衣显然是动摇了。就算是云绫瑶，她也不能想到这种情况。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虽然没有告知她计划，但服从命令，本就不需要问其理由，更何况她与宁然还有师生这层关系，有不少东西，她都要从宁然这里学。
这种事，上次宗门大比也发生过，刘彩衣当时准备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而是自己加了些话。但与这次不同，刘彩衣是为了赋予正当性，本质是服务于计划，让其更加完善。
但季红颜，她本人的意志，似乎占比更重。
太幼稚了，这个好学生……要不得。至少，用不得。
柳心语缓缓站上了炼气场的擂台，注视着面前的季红颜。
她也能感受到这肃杀的气息，妄图扰乱她的思维，迫使她对其恐惧。
无数人都注视着她们，虽然皆是认为圣女能赢，但二人都是天骄，季红颜的毁灭性又太强，谁都不好说。
“开始！”
随着大师父一声宣告，二人同时施展了同一招。季红颜如先前一样，大剑指天，直劈向地面。柳心语的瞬身之术也没有再直直向前，而是侧身绕过那危险的狱炎，以一个精妙的角度使出韬光斩。
任何招式都并非固定，融会贯通，千变万化，才算作大成。
恰巧，柳心语的剑法，早在两年前，便不需要云绫瑶来教了。
一剑挥出，季红颜立即将大剑挡在胸前，同时激发出更多的狱炎。韬光斩的强处在于拔剑时的无形，与瞬间迸发的灵气，可前者被坚实的大剑无压力抵挡，后者被凶恶的狱炎吞噬。
季红颜不禁扯起嘴角，一剑上挑。
轻武与重武的差距便在这里，若季红颜是细剑，柳心语便能直接用出另一招格挡拿下，可重武却不能这样做，尤其是季红颜将大剑使得恍若无物般迅速，除非以伤换伤，不然只能放弃这一回合，为下一回合做准备。
而且，这上挑，甩出的暗红色物质呈团状，与先前半月形完全不同。柳心语先前观战时见过，便也只能放弃第三回合，撤到更远处使出防御术法。
“砰！”
一声炸裂，黑烟滚滚，将整个擂台笼罩，如夜幕降临。
柳心语立即察觉不对，连忙使出身法躲闪，果不其然，从黑烟中飞出一道暗红半月，直直劈在擂台的护卫阵法上。
季红颜非常满意，这招，也是老师点拨的。老师教过她，要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这黑烟是狱炎的副产物，却也是可以利用的。
局势，看上去更偏向季红颜，胜者是谁，这个问题有了悬念，无数人都屏住呼吸。但宁然知道，她会输。
虽然宁然只教了她一招，但却为其做了一个完整的教育计划，只是还没完善。为此，他了解了季红颜的各项能力。
军中的招式，她学过一些，但军中注重集体，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挨打流也不行，柳心语的眼睛比他的妄目还尖锐。碧落峰的招式，她更是只学了碧落黄泉一个大杀招。
这几招对付其余弟子可以，对付他宁然也行，但对付柳心语，最终只能是黔驴技穷。
果不其然，季红颜自以为妙手的黑烟，却成了失败的开端。
一点寒芒从黑烟中浮现，季红颜当即便举起大剑，以先前相同的方式抵挡，可这一招看上去有斩击的弧度，到身前却变成了刺击！
变换剑阵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施展着挨打流，将那即将刺入身体的剑换作左肩，并以灵气强化着左肩的抗击打能力。可不曾想，这一剑竟也随着自身的变动而变动，仿佛无论怎么躲，都会被一剑封喉！
这种情况，怎么办？季红颜的脑海极速思索着应对方式，可冒出来的竟然是先前自己第一次与宁然对阵的情形。
多么相似，可他躲过了，即使只是勉强躲过，挨打流用的也很烂，但就是躲过了。
老师，你这教徒弟，怎么还留了一手……
剑尖立在喉间，渗出一粒微不足道的血。
输了。
面对比自己强的存在时，不能输不起。大长老见她没有异议，也是宣告了胜利，全场再一次发出惊人的欢呼。
季红颜当即下台，冲向宁然的位置，不过这一次没人再看她。
“老师！你为啥还留了一手！这一招你为什么不教我？”
大剑抗在肩上，一手插在腰上，面露不满的神色，这是她最常见的姿态。自以为潇洒飒爽，实则让人觉得可爱。
只是现在，在宁然眼中却没那么可爱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挑她为对手，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季红颜以为，他是准备教的，只是不在当前的教导范围里。
“我要学！”
不可能的。
若先前不教那一招是她学不会，这一招，宁然绝对不可能教。
虚实变化法，有违正道，但却是他最重视的招数，只教给认同的人，最亲近的人。
宁然准备待到水到渠成之时再教与她，只是现在，心里却不怎么乐意。他一直都讨厌违背内心，既然不乐意，那便不教。
随便找个秘术糊弄过去吧，宁然这般想。毕竟季红颜的政治意义太重要，不能扔一边不管不顾。
而在这时，欢呼声终于冷却了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年的宗门大比，也是时候该散场了。
但是，柳心语还是没下擂台。她环视一圈，忽的说道：
“宁然，可否上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