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接近于死亡的人类做了一个梦，梦见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类，满怀悲壮地接替了自己的职责。
潜意识里，她并不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克隆体。
她只是把对方当成了普通的同事，后辈那样，说出了拜托的话语。
“一切……就交给你了。”
这颗星球上从未出现过人类不能克服的寒冬，可春天来了，她却不在暖春之中。
对方举起手来，向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保证。”
人类终于放下心来，释然笑了。
“谢谢你。”
……
“真的，要全部剪短吗？”
回过神来，是遗忘者的士兵正拿着理发用的剪刀，与我搭话。
我郑重点了点头。既然要伪装，那就配合地伪装到底吧。
来遗忘者已有三天时间，我的身体逐渐适应环境，伤势也开始好转了。不得不说，渡边做的营养餐在这途中起了很大功劳。
说来，刚见面的时候渡边就说了“你不是已经”什么的，想必是很早就知道了“我”意外身亡的消息了吧——所以那天，他看到还活着的“我”，才会愣住。
“收拾好，我们就走吧。”他对我说。
坐在运输机上，我抬眼瞥向漆黑的窗外。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光景：宇宙，星空在一瞬交汇，速度快得令人只能在脑内留下短暂的幻灯片。
马上就到空中花园了，我忍不住开始幻想起与那些角色见面的场景。啊不对，我今天是来参加葬礼的，脸上不应该挂那么兴奋的表情。
虽然，是“自己”的葬礼。想到了原本那位首席，我的心底又愈发沉重起来了。
今天的空中花园好像不同于往日，四周寂静无声，路人不是在匆匆赶路就是在来回帮忙搬运东西。
“最近地面上的物资也紧缺了。”渡边说。
“希望现状能有改善。”我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快走，他也像是有意地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今天人造的天空幕布堆满了阴云，看起来很符合葬礼的压抑气氛。慢慢地，我和渡边终于走到了会场，一进门就看到会场中央摆放着“我”的黑白照片。
“呜呜……指挥官……”人群之中，我看到了熟悉的粉白色身影。我不会认错的，那是丽芙。
她的啜泣声一声声打动着我的心弦，令我的胸口顿时闷痛起来。露西亚站在最前面献上了花，不用想也能知道她的表情——我不敢妄图形容，更不敢再直视她的背影。里站在队伍的一侧，面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与凝重。看到这样的灰鸦，台上的哈桑领导发表的什么讲话，我直接快听不进去了。
指挥官的离去，对灰鸦小队还有很多人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毕竟谁也没想到，人类之光就这样陨落了。
神威站在里的旁边，脸上少见地没有挂一丝笑容。万事罕见地没有打瞌睡的样子，库洛姆也是一脸严肃庄重。我跟着渡边走到了队伍里，正好凑近了他们一些。突击鹰的卡穆没有来，兴许是这种场景他并不想看到吧——这种时候，暴饮暴食才符合他的性子。
对面的队伍里站着虹莺小队，寒羊小队，圣甲虫小队等等，意料之中的没有三头犬。
尤其是薇拉……我可以想象出如果她现在在执行任务，恐怕已经宣泄式地杀疯了吧。
我戴着厚厚的斗篷，将头发剪成了黄金时代流行的波波头，一直压低着身子，没有人注意到我。渡边用余光偶尔瞥过我几次，我都微微抬起头来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我知道他这是在担心我的伤势和情绪。所以，这个微笑就表示“我很好，没关系”。
葬礼结束后，我和渡边简单告别了一下，拿了个新终端，就准备前往科学理事会了。
“之后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就尽管告诉我。”下地之前，渡边留了最后一句话。
“好，我会的。”我点头如捣蒜。
顺便，还得再想想今天晚上得在哪里度过……
半路上，我登录通讯账号，点进列表搜索“凌晨四点的空花守望者”，开始“啪嗒啪嗒”打字发消息。
“阿西莫夫，你现在在实验室吗？”
“？”
对方回复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有些问题要找你。如果在实验室的话，麻烦等我一下。”
“只有我一个人在。”
“咚！”消息发送完的后一秒，我就到达目的地，一把推开了科学理事会实验室的大门。
阿西莫夫少见地瞪大眼睛，手里的咖啡杯微微晃动起来。
“幻觉？”
“不是幻觉！”我连忙摘下斗篷，露出脸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的还活着！”
“……”阿西莫夫用狐疑的眼神看向我。
“也不是什么克隆体，我就是本人，只不过下地剪了个头发换个新造型回来，你总不能认不出来我吧，共犯先生？”
“…行。我姑且把你当做本人。”他深吸一口气，选择接受这个设定。“有什么事？”
“接下来我要讲的，你先别着急和别人说。”我简洁明了地叙述了我这段时间的经历。
“失忆？”阿西莫夫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生命之星。”
“不，在那之前！我先想请你帮我检查一下身体。”为了防止误会，我立刻把袖子往上拉了起来。露出来的胳膊，有不少仿生皮肤下的机械缺口。
这段时间还隐瞒了渡边这件事。我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你……改造成构造体了？”
怎么可能。我十二分地清楚自己没有钽-193共聚物的适配性，改造成构造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像机械义肢一样。令你觉得奇怪的点是什么？”阿西莫夫问。
“是……”我闭上眼睛，回答说：“帕弥什完全免疫。”
“什么？”
“准确来说……还有能控制帕弥什。”
在遗忘者帮忙战斗清理小怪的时候就觉到了。虽说，能控制帕弥什这点，忍不住就让人想到了“升格者”和“授格者”。
升格者，能够完全驾驭帕弥什，与人类一方的构造体理念相反，他们选择接纳帕弥什病毒，并利用帕弥什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授格者，则是指那些成功通过升格网络的筛选，拥有着接入资格，却没有与升格网络链接的构造体。他们无法被定义成升格者或感染体，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可理解为升格者的预备役。
“先说明一点，我应该还不是构造体，没有接入升格网络，记忆里寻找不到任何有关升格者的碎片信息。”我举手示意道。
“我暂且相信你。”阿西莫夫开始着手研究起来。
他仔细检查过我被改造过的胳膊——应该是慈悲者伊什梅尔干的吧。我心里想。
“我认为应该去查一下你的大脑，或者心脏。”过了一会儿，阿西莫夫喝了一口他的速溶咖啡：“你的机械义肢上像是有个特殊的设置，眼下的情况不能轻易打开。”
“什么设置？”
“类似于帕弥什病毒的散出孔。”阿西莫夫镇定自若：“不知道和中枢系统有没有关系。当然，以上只是我一个推测，不过有很大概率是定论。”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吸收帕弥什并把它储存在体内，然后能利用它？接着还能排放出来？”
“基本是这个意思。但短时间观察内，我看不出它是怎么形成的。”
“太荒谬了。”我不禁懊恼地抱住了头：“我的思维信标也变成了黑色……这一连二二连三的，都是什么事啊。”
“你的思维信标不能说是污染，只能暂时说上受到了什么外界不明影响。起码，它现在还没什么可怕的不良反应。”
“阿西A梦，”我欲哭无泪，“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阿西莫夫忽视了我对他的特别称呼：“我还是建议你去生命之星，找一下希波克拉底教授再过来。至少，能排出些额外因素。我对你这个事情也蛮感兴趣，兴许能出什么新的研究成果。”
“好好好。”我连连答应下来。“对了阿西莫夫，你今晚的实验室能睡人吗？”
“……”对方有些无语：“你应该清楚我的实验室不能留人。对你，我已经很区别对待了。”
“是是是。”我长长叹了口气：“那我去找找有没有宾馆一样的地方借住吧。”
“你不去灰鸦的基地吗？他们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估计会欣喜若狂吧。”
“呃哈哈……”我苦笑几声：“今天刚举行完的葬礼的主角，突然出现在基地什么的，这种事很吓人的好吧？”
“反正露西亚他们也担心你不是么——”
“咚咚咚。”“阿西莫夫。”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嗯？！不妙，是里的声音！
“我在，进来吧。”阿西莫夫依然保持镇定。
门被推开了：“关于特化机体的总结性报告文件我已经发到你的终端了，但我仍觉得还是得亲自来再说明下比较好……指挥官？”
金发构造体的湛蓝色光镜中浮现出了几分惊愕。“为，为什么……”
“啊，你是？”我努力把僵直的身子捋直，面带微笑地看向里：“你也是有什么问题要来问阿西莫夫先生吧。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我连忙提腿就准备开跑。
“等一下。”还没来一次完美的擦肩而过，我的手腕就被他死死反扣住了：“你是？”
“我吗，我叫珍妮芙。”我赶紧胡乱编出一个名字，回复道：“你没见过我吧，我是遗忘者新登上来空中花园办事的。”
“你的脸……”里的眼睛上下细细打量过我。
完了完了，他不会开扫描了吧？也不知道首席这副身体的数据变没变，啊啊不会要露馅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构造体的力量没把握好，弄痛了人类。
“抱歉。”里松开了手。
“你长得，很像我之前的指挥官。”他的眉头紧皱起来，看得我直心疼。
真是的，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身体习惯性动作，我上前踮起脚尖，用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啪。”他又没忍住握住了我的手腕，细碎的人造睫毛轻轻抖动着：“是你吗，指挥官。”
“回答我，你……到底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