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成交”的下一秒,迪涅尔就有点后悔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十天左右穿过沙漠,这已经是了不得的速度了。
而且那是他一个人赶路的情况,可以随意动用艾芙的力量,而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可是四天的话……
纯粹地从技术的角度说,也不是不行。
可代价太大了。
果然,一秒钟后,艾芙突然就兴奋起来了:
“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人一生里不体验一下‘彗星之形’是一大憾事,不,没体验过彗星之形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迪涅尔在内心一翻白眼。
“没体验过就是不完整,那整个莎伦就没有完整的了,世界上难道还有第二个被你赐福的人吗?”
“……谁说没有?”
“有吗?”
“没有……”
“呵。”
“不,我很认真地说,体验过一次彗星之形后,你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和思维都会大不相同。”
“变成邪神的思维吗?谢了,等到世界上最后一个邪教徒授首之后,我或许会试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用四天纵穿沙漠?”
迪涅尔和艾芙在脑海中的交流,赛特自然听不到,他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笑容纯净耀眼,像是暖春清晨的太阳,带着种不谙世事的神圣性,不像是应该出现在南大陆上的东西。
迪涅尔又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晃得生疼。
“两个问题,一是看你的准备做得如何了,包括食物、饮水、武器和各种应对突发情况的对策。”
“都在兄弟会据点我的房间里,放上骆驼就能走。”
“你不会以为骆驼能在四天之内跑过整个葬神沙漠吧?”
“呃……”
“你的准备看来并不是很充分啊,这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你对邪术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那些异端用的法术?”
“对。”
“嗯……能不接触的话就不接触,因为邪神仅仅是接触就会造成污染,哪怕祂们主观上没有恶意。”
迪涅尔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神选,会是最偏激的类型。即便赛特不像是性格偏激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会是非黑即白的。
赛特这时开口问道:“迪涅尔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此行需要借助邪术是吗?”
“是。”
“我能问问,是哪一位吗?”
“正教典籍里没有记载祂的名字,但是你可以称呼祂为‘错误之神’。”
“错误……大图书馆里确实没有这个神明的记载……”
“这是祂的代号,不是神职,你就不要深究了。”
“我明白了,幸存者行走在深渊的边缘,你们守护着与大图书馆不同的传承,我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那就这么定了,我负责带你在四天之内穿过葬神沙漠,你则要保证对路上的所见所闻不想不问,事后也严格保密,包括对知识教廷。”
“我……答应。”
迪涅尔注意到了赛特短暂的犹豫,但没说什么。
*******
晚些时候,赛特的房间。
“我想过这孩子做的准备可能很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脑海中,艾芙懒洋洋地评价道。
迪涅尔则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每拆开一件赛特的包裹,这跳动就更剧烈一分。
赛特此时缩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像个鹌鹑。
“菲洛,菲洛,还是菲洛,你在沙漠里还想每天吃下午茶吗?这东西体积又大又没法保存,全都扔了!给我换成硬面包。”
“水带得倒是够,但既没用小包分开装,也没带净水装置,还是说你喜欢喝臭水?”
“防风的衣服和面具也没有,你没听过‘沙尘暴’这个词是吧。”
赛特很想说,他可以用神术净水,也可以构筑出能挡风沙的护盾。
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继续当个鹌鹑。
太可怕了,这就是沾染了不可名状之力,又常年战斗在剿灭异端最前线之人的压迫感吗?
在他的视角里,迪涅尔那被香薰蜡烛拉长的影子仿佛一大团蠕动的触手和破碎错乱的人体器官,某种璀璨的光芒在那些触手和器官中翻涌……
赛特一个机灵,感觉那并不是什么错觉。
“错误”之神……
他没听说过以此为号的邪神,但他隐隐记得,在某些最古老的典籍里,语焉不详地记载着某个叫做“众神的失误”的事件。
这样的联想有些牵强,而且现在也没办法去大图书馆里验证,便作罢了。
*******
艾芙收回了投在赛特身上的目光。
“这孩子身体还挺敏感的,我喜欢。”
她在迪涅尔脑海里评价着。
“那是正教高层会说的话,你是邪神,不要搞错身份。”
“这个段子我也喜欢,再来几个。”
“……你看出什么了?”
“是薪的神选,不会有错,而且是随时会被他注视的那种……私生子级别的神前红人。”
艾芙这牙碜的遣词造句听得迪涅尔头皮发麻,但不得不说她表达得很到位。
“真是奇怪。”迪涅尔无视了艾芙的精神污染,强迫自己的思考回到正轨。
“怎么奇怪了,说说看。”但艾芙并没放弃干扰他。
“哪里都奇怪,首先,这样重要的神选,不说天天和教皇见面,知识教会能放心他一个人跑这么远?”
“也许你今晚带他出城的时候就会碰见‘图书管理员’大军围剿你呢?”
“那不合理的地方就更多了,别打岔,其次,如果知识教会是想秘密参与,或者仅仅是记录绿金之城的事,派一个更……靠谱的人,不好吗。”
“如果赛特只是装得天真无知呢?”
“你再抬杠我就不说了。”
“你说你说。”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是赛特的个人行为,是他私自离开了只是教廷,要去绿金之城办某件私事。”
“神选,有什么私事?他素未谋面的远房表舅要死了亿万家产只有他一个继承人?”
“……”
“你刚才心里是不是在想: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轮到我?”
迪涅尔感觉额角的血管快爆开了,但还是压着火说道:“最后,纵览他的整个行程,从高卢山脉到内海沿岸,他还是一顿下午茶都没少喝地过来的,这么招摇,却没被抓回去。”
“教廷里有人在支持他南下呗。”
“那也太顺利了,到了他这样的位置,有支持者就一定有想要他命的人。但你看他的样子,一路上显然一点意外都没碰见。”
“……”
“只有一个解释,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在干预。”
艾芙的声音忽然变成了那种千万个刺耳噪音叠加在一起的状态:“他是……带着薪的神谕出来的?”
“很有可能,而众所周知,书之神从来不降下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