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沉思中的赛特听到迪涅尔这话,停步抬头,看到他停在两个屋顶之间的一块木板上。
在他脚下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一座很小很小的船房。
那座船房小到完全隐藏在旁边房屋的阴影里,如果不是迪涅尔指出来,赛特甚至会忽略掉它。
船房也没有与任何其它船房或道路相连,就那么孤零零地沉默着。
迪涅尔率先跳了下去,开门进屋,赛特紧随其后。
船房的内部看起来比外面还小,赛特的头顶正好蹭到它的天花板,迪涅尔更是得全程弯着腰。
这房子别说当据点,当棺材都嫌小。
所以它当然别有洞天。
随着迪涅尔不知道扳动了哪里的机关,船房底部的一扇暗门缓缓挪开,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烟囱。
好吧,塞特知道不是,但那通道实在是太响烟囱了。
直上直下,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过的时候胳膊都抬不起来,还得蹭得一身灰。
仔细一想,这又很合理。
幸存者这样的组织,保密性和危害性都高得吓人,他们的据点和普通人的世界之间只隔着一个暗门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但有了这个出入不便的烟囱,无论是什么人想进去,还是什么东西想出来,那都得做好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被对面长枪短炮围殴致死的准备。
“就这么跳下去?”赛特问道。
“怕脏?”迪涅尔揶揄着。
“怕刚一落地就被什么邪神的眷属糊一脸亵渎之物。”
“也对,那我先下。”
赛特嘴角一抽……所以要是刚刚不问那一句,他就真的会因为先跳而被糊一脸?
当然,被糊一脸也分情况,他可是带着神谕出来的,对各种突发情况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只要别是蜘蛛就行……
*******
顺着“烟囱”一路滑到底,赛特落进了一个看起来是起居室的宽敞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木桌,桌上摆着一座烛台。
烛台上蜡烛在燃烧,但那火光昏暗得可以,根本爬不出桌面的氛围。
一股不寻常的黑暗笼罩着整间屋子。
神选的力量让赛特立刻就察觉到了这房间中弥漫的邪术力量。
有非常纯粹而强大的邪/教徒或者诅咒物品,刚刚在这里释放过力量。
正常情况他现在就应该警惕起来了,但幸存者这个群体他拿不准。
万一人家是昼伏夜出,每天傍晚起床习惯先放两个高阶邪术提提神呢?
所以他只是把圣典准备好,没有一惊一乍。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某种声音。
类似于手在黏稠的液体里搅动,或者把大块的生肉从骨头上撕下来的声音。
“迪涅尔,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声音,黏稠的声音,好像还有……咀嚼声?”
迪涅尔侧着头仔细听了两秒,却说道:“一切正常。”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赛特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这边走,”迪涅尔走在前面,“阿黛尔这个时候应该刚刚起床。”
幸存者在这个据点的值守者叫阿黛尔吗?
听起来是卡米洛特出身的淑女。
那黏腻的声音还在纠缠他的耳朵。
应当不是错觉……
“这个阿黛尔是什么样的人?”
起居室后方是一段有很多扇门的走廊,那些门上隐隐约约有神色液体涂抹的符号,但黑暗浓重,赛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迪涅尔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些门扉,一边回答道:
“是本地人,早年去卡米洛特留学过一段时间,阿黛尔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起的。回来故乡之后遇到些事情,让她有点……容易激动。但那是特殊情况下,平时她和你接触过的卡米洛特淑女没什么两样。”
“遇到些事情……”赛特低估着重复。
幸存者的成员,遇到过什么事情,不用说都知道。
黏腻的咀嚼声更大了。
赛特心里一阵阵发毛。
“到了。”迪涅尔道。
他停在一扇门前,握住门把,便要推开。
赛特心中灵光一闪,那是神选的力量在警示:门后有不好的东西。
“等——”
然而迟了。
门扉之后,雅致的女士闺房中……血腥弥漫。
赛特看见黑暗中,有庞大的躯体在耸动。
那是椭圆形的腹部,有着黄黑相间的花纹,它与另一节躯体相连,连接处下方延伸出八条长长的节肢……
或许是听到了开门声,那庞大的身躯停止了耸动,挪着其中的六条腿转过身来。
锋利的口器上还叼着一条人类的肠子。
两条前腿抱着一具已经被撕得残破不堪的女性躯干。
四对复眼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
赛特看着那比人还大的蜘蛛。
一声尖叫已经来到嗓子眼了。
但是他用神选卓绝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这份冲动,不仅没叫出声,还顶着几乎要把他头骨掀飞的巨大精神压力,翻动圣典,试图放一个攻击神术。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移向下方时——
一只人头蜘蛛正趴在他脚边望着他。
对,不是人头大小的蜘蛛,是人头蜘蛛。
那只蜘蛛除了腿之外,其余的躯体就是一颗头,或者说是一颗头后面长出了八条腿。
正是那颗头上的双眼望着赛特。
赛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天,整个下湖贫民窟的人,都隐隐感觉湖水震了一下。
*******
赛特瘫在起居室一张椅子上,整个人东倒西歪,仿佛快要碎掉了。
迪涅尔拿着块浸了水的布给他擦着脸上的虚汗。
两人对面,那只巨大的蜘蛛把“人头蜘蛛”从地上抱起,像是拧瓶塞一样,把它拧在了自己头上。
在这个过程中,“蜘蛛”的质感迅速从它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人类社会能见到的事物。
黄黑相间的腹部变成了黄黑花纹的长裙;八条节肢收起了一半,剩下四只变成了人类的双手双脚;复眼和口器变成了女士的宝石项链……
阿黛尔把脑后的节肢收拢成了发饰,随后活动着自己的手脚,似乎在看它们好不好用。
这个邪门的过程看得迪涅尔都眼皮直跳。
“说真的,阿黛尔,你非得每次都搞得这么恶心吗?”
“我很抱歉,迪涅尔大人,我睡前吃了块可能不怎么新鲜的蛋糕,很不舒服,只好把肠子抽出来看看是哪里不对……”
“我看你还是把除了脑子之外所有的器官都换成虫子吧,这样下回你‘自我调整’的时候,至少看上去不像是在吃人。”
“这是个好建议,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