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幸存者的庇护所离开，夜色已深。
两人原路返回绿金之城，从码头帮的孩子手中取回小船，渡过下湖。
“我接下来去见丰收教皇，你呢？”迪涅尔问道。
“我不能去，万一冕下把我的行踪告诉大图书馆就完了。”
“那你就呆在旅——”
“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去丰收大教堂看看。”
“觉得。”
“嗯，一种……一定要去的感觉，或许，或许是神启呢？哈哈……”
迪涅尔还绷着脸，但艾芙已经在他脑海里大翻白眼了。
“这孩子不会以为自己表现的很自然吧？”
“他也不需要很自然，反正没人能猜到他身上带着神谕。”
“有意思，薪想要知道弗洛尔的情况。”
弗洛尔是丰收之神的名字。
“正神之间不是可以直接交流吗？”
“那也分情况，昊天皇帝已经几千年没出现了，你们凡人连祂的存在都不知道。”
“高卢隘口、诸国联军、书之神神谕，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你们凡人的文明要发展，发展在这个时代的表现形式就是侵略和殖民，而薪的神职就是记录和见证。”
“你没说实话。”
“你真的要听诉诸于我之口的实话？”
“……算了。”
他要是在下湖上当场炸成一堆血肉，那整个贫民窟都得给他陪葬。
迪涅尔想了想，对赛特道：
“我可以携带一个通讯装置，和丰收教皇交谈时开着它。”
“丰收大教堂会有神术防护吧。”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绕过这层防护了。”
赛特陷入了沉思。
迪涅尔这也算直球试探了，一个“低阶”图书管理员自然是没有能力穿透丰收教廷的最高级神力结界的。
除非，他能从书之神那里获得直接帮助。
如果真的如此……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祂亲自出手？
然而直到小船靠岸，赛特都没有给出答案。
*******
丰收大教堂即便在夜幕里也宏伟光辉。
就像是在标榜人类能够对抗自然的伟力，用海量的资源堆砌出这样一个奇怪。
这座金字塔原本并不在此处，它曾位于双世湖南岸的某处，是当地死亡信仰的核心。
丰收教廷迁移至此后，认为太近的距离内有两座这样宏伟的信仰殿堂不太和谐，又不好破坏这种无价的历史遗迹。
那就只好让当地土著把它“友好地赠送”给教廷了。
然后就是用现代工业的力量把它搬运到如今的绿金之城中央，加以改造，这才成了如今的丰收大教堂。
这样声势浩大意义重大花销更大的人造奇迹，也理所当然地在史书里被大书特书，冠以各种伟大的形容词和南北文明亲善友好共存共荣的象征意义。
至于无界大图书馆把记录这段历史的书放在一堆描绘当地土著真实生活的传记文学之间的事……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抗议罢了，于历史本身和南大陆土著的人生而言，没什么意义。
迪涅尔对历史没什么想法，但他知道大教堂的巡逻队东南角有个盲区，从那里可以一路潜行到金字塔脚下，那里有一处只能用特定秘文打开的暗门。
暗门后有两条密道，一条通往幸存者的安全屋，一条直通教皇的书房。
狭长的甬道里并没有灯光，各怀本领的幸存者们大多也不需要这东西。
走在这黑暗里，迪涅尔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有光芒蠕动着在砖石的缝隙间钻来钻去，它们有时候会飘散到空气里，幻化成各种各样复杂又令人恶心的图案。
那是大教堂中弥漫的神术力量的体现，它们来自神力结界、神官们身上的神术赐福以及每一个来到大教堂祈福和祷告的凡人。
迪涅尔在无数的教堂里见过这些光芒，从北绝岛理性与精神之神的苦修院，到卡米洛特合金之神与炼金之神的双子塔。
神爱世人，所以神赐下神术、降下祝福，甚至把目光投在每一个虔心祈祷的人身上。
再从人身上弥散到空气里、建筑里，融入到世间所有物质之中。
这些光芒就是神力的体现，神爱世人的证据。
说来可笑，他还是在一个邪神的赐福下才能够看到这些神力光辉。
小时候他还会被这些蠕动的光吓到，甚至在那些令人疯狂的图案中尖叫呕吐，现在倒是已经习惯了。
神力中蕴含神的知识，这些高层次的知识当然对人有害，可它们也很好地隐藏着，并切实庇护着世人。
这就够了。
一团蠕动的光飘到他眼前，光中幻化出了一道裂隙，仿佛一道巨口，口中延伸出锋利参差的牙齿，层层叠叠的牙齿，它们的缝隙间流淌着晦暗的知识，知识犹如腐蚀性的液体般要注入迪涅尔的意识。
艾芙瞪了那些知识一眼。
知识们惨叫着退回了巨口深处，只留下淡淡的哀鸣在甬道中回荡。
迪涅尔冷漠地旁观着这个过程，感觉像是旁观一个理智健全的成年人跟一群小奶狗对汪。
概括一下：艾芙护食。
当然作为被护的那个“食”，迪涅尔的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至于吗？”
“神力浸润万物，也可以说是污染万物，你想被污染？”
“那些不是眷者的幸存者不也活得好好的。”
“有他们难受的一天，迪尼，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迪涅尔耸耸肩，掏了掏耳朵，他总感觉耳畔还萦绕着那些知识逃跑时的哀嚎。
等等……
不是感觉。
他真的听到了某种呻吟声。
那声音微弱又绵长，就像一个濒死之人拼尽全力，也要让别人听见自己。
既像是求救，又像是已知必死，绝望之中还希望能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
迪涅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从单一的呻吟声中听出这么多心理变化的，但这也恰恰说明，眼下的情况很危险。
那绝不是人类的呻吟。
这里可是丰收大教堂的密道，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濒死？不可能是幸存者的成员，绿金之城里的幸存者加上他总共四个人，阿黛尔在庇护所，剩下俩都还在大雨林里当猴子呢！
更何况，他还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艾芙，你能找到吗？”
“找到什么？”
迪涅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你……听不到？”
“听到什么啊？迪尼，上次给你灌赐福灌太多了？”
“这声音，有什么人快死了，他在呻吟……”
就在他脑海中组织完这句话的瞬间，那呻吟声消失了。
脑海中，错误之神威严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一切，却没有丝毫发现。
那连邪神都无法察觉的呻吟声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