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的金碧辉煌和绿金之城的金碧辉煌是两种。
这里没有大片大片的金色,但在富丽堂皇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何人看到绿金之城的金色建筑,都不会觉得那些砖石是真正的黄金。
但乐园这边,赛特真的是随便走两步就看到地上有散落的金币。
基本上每个街道——如果那些错乱搭建的舢板和浮桥能叫街道的话——的拐角,以及稍大规模建筑的边角上,都有贵金属装饰。
或是各种形制的金币,或是剪开的金片,以及大大小小的金银器皿。
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藏宝窟。
赛特不能理解。
他记得这是一座由私掠船团,即海盗,和奴隶贩子建立的城市,这样的人或许富有,但他们手下绝对不乏贫穷的水手或逃脱的奴隶。
那些底层人不会把这些贵金属捡走吗?
他张口就想问走在前面的爱德华,但想到两人进城时使用的身份,他忍住了。
他们现在是某个大海盗手下的资深赏金猎人,帮海盗收集情报、猎取奴隶和宝藏。
这其实是爱德华和罗宾在乐园的身份,罗宾现在用了别的身份混进来,他便顶了罗宾的位子。
好吧既然说到这个问题,那现在有个让赛特非常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罗宾是个女孩。
所以他现在的“官方”身份也是个女的。
好消息是,赏金猎人这个职业的女性在着装上不必和男性有什么区别,都是以灵便实用为第一考量。
坏消息是,关卡也好巡逻队也好,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性别。
求求你们来个人怀疑一下吧!
他不爽地拽了拽肩上的斗篷,和知识神官袍相比沉重许多的猎装加上这件斗篷,让他感觉肩膀酸痛。
而就在他斗篷扬起又落下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边经过,轻轻地撞了他一下。
看过无数传记小说的赛特这一刻福至心灵,意识到遇上了个扒手。
虽然不知道被偷了什么,但先把人扣下总没错。
他的手刚在斗篷里暗暗翻动圣典,走在前面的爱德华却更快一步。
一条长满钩刺的长鞭唰地卷住了那小小身影的腿,一拉,那人就以头抢地,被拉了回来。
小偷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赛特立刻想起了下湖贫民窟的那“码头帮”,那些消瘦而病态的小孩。
而在他愣神的时候,爱德华已经干净利落地用鞭子给那孩子翻了个面,紧接着又是刷刷两鞭,抽碎了他胸口和手臂上的衣服。
这并不是动私刑,爱德华的鞭子根本没伤到那孩子的皮肤,只是让他露出了衣服下的刺青。
不,不是刺青,是伤疤。
在那孩子胸口,有个用烙铁烙上去的徽记。
爱德华点点头:“果然是埃尔德里奇的扒手。”
“埃尔德里奇?”赛特问道。
“埃尔德里奇商会,算是我们的老冤家了,他是看见你衣服上的徽记才朝你下手的,要是成功偷了你的钱,他回去大概能被赏一顿饱饭。”
“一顿饱饭……”
赛特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别扭。
这座富丽堂皇的城市会把金币撒在路边,但这里的底层人却会为了一顿饭朝强大的赏金猎人动手。
他们到底是太富还是太穷,是太勇敢还是太卑微?
见赛特一脸长见识了的呆样,爱德华耸耸肩,低头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孩子:“喂,小畜生,不认识我?”
孩子用沉默回应,眼中半是害怕,半是……对爱德华以外什么东西的害怕。
或许是饥饿,或许是惩罚。
“你回去告诉埃尔德里奇那帮大畜生,九头蛇最大的两个头回来了,让他们最近把尾巴夹紧一点。”
“……”
“滚吧。”
孩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爱德华才收起鞭子,一脸不爽:“粗鄙之语,这些人就不能读点诗吗?每次都要说脏话他们才能听得懂。”
“他们也买不起诗集吧?”赛特不知怎地脑子一抽,说出这么一句。
“唉,所以以往这种活我都是交给罗宾,她擅长这个……哦对了,一会见到船长我来交涉,你就说你嗓子受了伤。”
“明白。”
*******
爱德华与赛特明面上效力于某个大海盗。
这个海盗舰队以九头蛇为徽记,名字也简单粗暴地就叫九头蛇海盗,或者用音译:海德拉。
海德拉与克拉肯,是乐园最大的两个海盗团体,具体谁更胜一筹很难说。
但克拉肯的行事会低调一些,因为它背后的真正老板是法鲁斯。
说到这肯定有人想到了:九头蛇背后是卡米洛特。
这两家在海上打得天昏地暗,见面就是干,不沉对面一两艘船就浑身难受。
但是他们在乐园会保持克制,因为这里有第三个势力在制衡。
埃尔德里奇商会,代表走私者、投机者、流放者和罪犯。
海上的恶棍总得有上岸的时候,所以他们得和陆上的恶棍保持某种默契的和平。
赛特是在之后几天逐渐搞清楚这些利害关系的,而今天,他只是一脸懵逼地跟着爱德华见到了九头蛇海盗的大船长。
一个就差把“我是大海盗”写在脸上的人。
那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魁梧巨汉,穿着一身东拼西凑又脏又旧的海军大衣,戴着顶帽檐折起来的经典“船长帽”,腰胯一把金灿灿的长刀。
除了没又假腿和钩子手,他简直就像是从什么海盗小说里走出来的人。
哦对,他还养了鹦鹉。
赛特一时间不知道是他看过的小说太写实还是这位名叫威廉的船长小说入脑。
他们走进这家装饰奢华的酒馆时,威廉船长正在酒馆中央的桌子上大口灌朗姆酒,看见两人走进来,他忽地站起,差点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掀了。
“啊,我们九头蛇最大的两个头回来了!”
鹦鹉扑扇着翅膀上了房梁,大声重复着:“回来了!回来了!”
周围的海盗在船长的吼声下纷纷转过视线,然后不知所谓地欢呼起来。
海盗们随时会死在海上,所以他们用一切时间来尽欢,即便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欢呼就行了。
赛特被这声势吓了一跳。
更吓他一跳的还在后面。
威廉醉眼惺忪地朝他张开双臂:
“我的罗宾女士还是这么美丽,今晚来我的房间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