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奥莱塔、罗宾和爱德华看来，这个异常的空间是瞬间被一片鲜红笼罩的，没有征兆、没有过程。
但在迪涅尔和赛特的视角上，他们则是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哀鸣。
哀鸣中蕴含着足以撕碎理智的痛苦、不甘，以及一种向死而生的期待。
只一瞬，迪涅尔就被震出了自己的精神海，或者说精神宇宙，艾芙交予他的毁灭权能差点与他断开联系。
赛特则看见了水中的眼眸。
那是他所领受神谕的内容。
人类的大脑并不能完全理解神的思绪，特别是书之神，作为保管世上一切知识和思想的神明，祂的思绪携带的信息量格外庞大。
赛特有时候甚至怀疑，书之神“从不”降下神谕的原因不是祂没降，而是降了没人听清——知识太杂了。
画面之后，他又听到了那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毁灭……”
书之神的声音。
为什么“万物母亲”的异动会引发神谕的回响？“毁灭”又指什么？是这尊邪神将带来毁灭，还是某种更隐晦的暗喻？
那只水中的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
虽然在脑中快速转过了一系列念头，但现实中的时间只过了不到一秒，这么短的时间里，赛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自救行动，更别说之前的污染还没祛除干净。
灼目的红开始涌入他的视野。
下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或者说灵魂中迸发出来。
现实的感官无法理解那东西，但某种超然的认知让他明白，那是星光。
浩瀚的星光从他身心深处喷涌而出，吹散了围堵来的鲜红。
而这种“吹散”显然只是顺便的，星光浩浩荡荡奔腾而去，像是受到召唤的千军万马。
像是坠向无可抗拒的引力源。
赛特终于清晰起来的视野中，忽然跃入了一团扭曲的血肉。
形状骇人的触手中杂乱生长着大大小小的武器，从匕首到长矛，从巨剑到磁轨手炮，原始的细胞组织和代表文明的冷热兵器共同簇拥着一只人头大小的眼球。
迪涅尔的万军之形。
万军之形在身材偏娇小的赛特面前是那么高大，而在邪神面前又那么渺小。
小到只能为他一人挡住邪神的冲击。
他有心想让迪涅尔保护好自己不用管他，但总觉得这种没意义的话说出口就会被他骂死……
思前想后，他喊道：
“迪涅尔，我们得撤退！我想办法在空间上撕个口子，你能不能让湖之公爵他们——”
“闭嘴。”
“……”
赛特乖乖闭嘴了。
紧接着迪涅尔的话又让他张大了嘴。
“这是过量生命力的权能……赛特，神的本质就是权能，那反过来，出现了权能便意味着神暴露出本体了。”
赛特一怔，随即感到一阵伴随着战栗的恍然大悟。
不久前他们在战术会议上进行的讨论并不是计划的全部，他这个知识神官所知的，以及透露给湖之公爵的，都只是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七成以上的攻击都是兰斯洛特在出力，幸存者这边只有罗宾射了一箭。
第二阶段，就是幸存者们的回合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弑杀邪神了。
甚至不需要提前交流，迪涅尔只喊了一句：
“幸存者们，第三预案，向我靠拢。”
片刻后，赛特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略显痛苦的闷哼，那是罗宾的声音。
这位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迪涅尔身旁，浑身血淋淋，周身被无数玫瑰花藤缠绕着。
玫瑰花藤显然是来自爱德华，这位僵尸以荆棘操控血肉，现在他正在将罗宾的血肉——
连接到迪涅尔身上。
万军之形周身的触手蠕动痉挛，似乎显出几分抗拒。
“感觉有点恶心。”迪涅尔如是说。
“谁问你了，老不死的。”罗宾骂道。
“你们两个快点，两边一块污染我我撑不了多久！”爱德华不知道在用什么器官说。
迪涅尔从罗宾手上接过了墓碑巨弓。
墓碑寄宿于罗宾的身体与灵魂，而通过爱德华混淆血肉的边界，迪涅尔就能短暂使用墓碑的力量。
闪烁着星光的触手拉开了弓弦。
赛特隐约间听到一声……或者说很多声重叠在一起的咆哮，仿佛无数恶魔在在什么更加恐怖的不可名状之物面前颤抖，只能以嘶吼宣泄这份恐惧。
满弓。
一缕黑色的光搭在弦上。
按照常理，黑色是光的反面，所有色光都被吸收之后，没有回馈、一片死寂，在人脑中就会呈现为黑色。
不可能存在黑色的光，除非是……权能。
赛特立刻理解了，那一缕黑暗是某种代表死亡、寂灭的权能的具现化，它并不是在发光，而是在强行把自身的概念投射到每一个观察者的意识里。
那个权能所在，万物熄灭，星辰归亡，在某条界线之后，一切都不再可被观测，只有不可逆转的灭亡，和注定的末日。
他想起，眷顾迪涅尔的神祇被他称作“错误之神”。
这……看起来可不像什么“错误的权能”。
鲜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蓬勃的生机之后，透出了一丝焦躁和畏惧。
祂代表生，迪涅尔代表死。
而且祂只是有机生命的生，迪涅尔手中的权能却是万物的死。
下一瞬，黑光贯穿了空间。
*******
随着权能力量的释放，艾芙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去感。
她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迪涅尔刚刚加入幸存者时的事情。
当时的少年还没有被邪异的力量和满世界的风霜洗刷，是个漂亮却孤独，眼中满是刀枪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训练场上用了不到一分钟把幸存者的一位前辈打得动弹不得，浑身十二处骨折。
迪涅尔浑身二十三处骨折。
其实他主要是靠那种不要命的气势把人吓退的。
“拼命过头，有什么意义？”她这么问小小的迪涅尔。
“我能杀死比我强好多倍的对手，这就是意义。”
“小屁孩，你还真想杀光世上所有的邪/教徒啊。”
“嗯。”
“只要邪神还在，邪/教徒就源源不断。”
“那就连邪神一块杀。”
“呵，杀光世上所有‘邪神’？好大的口气。”
“你可以开始害怕了。”
艾芙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早就被这小家伙放在必杀名单上了，排最后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
邪神放声大笑，差点把小小的孩子震晕过去。
“我真是没想到，哈哈哈……那帮老东西会爱死你的！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好好好，我帮你。
“我来当最后一个邪神，而你将是世上最后一个邪/教徒，我们一起……
“见证诸神的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