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国的语言里，“兄长”这个词语，意义并不算特别明确。
不论是亲兄弟，堂表兄弟，甚至是关系亲近的年长之人，都可以用“兄长”来称呼。
身为穿越者的艾伯特自然不会是帝国皇帝的亲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绝对算不上亲近。
不过艾伯特倒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用“兄长”这个词语来称呼他。
毕竟在帝国，“兄长”这个词语还有另一个常见的用法——称呼姐姐的丈夫。
帝国皇帝亚伦·拉·埃斯巴德，正是前圣女芙蕾迪的亲弟弟，同时也是芙蕾雅的亲哥哥。
“我和你姐姐不是这种关系。”艾伯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在芙蕾迪的葬礼之后，他和亚伦就再没见过面，兴许这期间亚伦误会了什么也说不定。
“我们是很亲近，但那也只是战友之间的感情。我可不记得我向芙蕾迪表达过什么别的意思，她也一样。”
“姐姐她可不会为一个随便的‘战友’付出生命，我想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亚伦将自己完全扔进沙发之中，一副很放松的样子，和艾伯特记忆中的那个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看来成为掌控万千国民命运的皇帝，并没有让亚伦的身上增添丝毫威严，这个发现让艾伯特多少有了些许亲近感。
然而亚伦的下一句话，让那点亲近感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且你最后也接受了她，不是吗？”
亚伦颇为认真的说道：
“你该不是想始乱终弃吧？”
“……”
出于对芙蕾迪的尊重，艾伯特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和芙蕾迪之间，完全是清清白白的。
就算芙蕾迪还活着，也谈不上什么“始乱终弃”，更何况她都死了十几年了。
至于亚伦所说的“接受”，艾伯特心里也多少有点数，大概指的是芙蕾迪葬礼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艾伯特将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在芙蕾迪的心脏部位。
同时也剪下她的一束头发，发在自己左边胸口的衣袋之中。
这种交换头发的行为，是法之女神教会的传统，象征着长远的陪伴，通常只有夫妻之间才会互相这么做。
帝国作为信仰法之女神的国家，身为帝国皇帝的亚伦当然了解这个传统，他将艾伯特当做姐夫来看待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艾伯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偷偷干的，本不该有人知道才……
事实上还是有人知道的，至少勇者就对此事一清二楚。
为此她和艾伯特还大吵了一架，导致两人之间本就冷淡的关系变得雪上加霜，几乎到了决裂的边缘。
这事也确实怪艾伯特不小心。
他夜里溜进灵堂的时候心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发现勇者偷偷跟在自己身后。
既然被身为队长的勇者大人知道了，那小队中的其他成员同样知道此事也并不出人意料，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把事情告诉了亚伦。
感觉每个人都嫌疑很大的样子。
仔细想想，那支队伍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犯人到底是谁，其实也不那么重要，反正艾伯特这辈子都不想再跟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打交道了。
因此艾伯特也懒得向亚伦打听，毕竟他这时候属实有些尴尬。
这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放学时候和女孩子偷偷牵手，结果在路上就被她父母逮了个正着。
“说吧，今天找我来有何贵干？”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艾伯特有些生硬的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之上：
“麻烦你长话短说，我时间有限。”
“我其实就想和兄长您叙叙旧。”
亚伦端起面前方桌上的茶壶，为艾伯特倒了一杯红茶：
“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冷淡吧。”
“……”
得，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了。
艾伯特抓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
茶很烫，但这时候他不能掉份子，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好在艾伯特那张副“被人欠了一百个金币”的冷峻表情姑且还绷得住，他深深的吸了口凉气，然后开口说道：
“我和你没什么旧可叙的，如果再东拉西扯不说重点，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怎么说我也是一国之君，你就不能稍微对我尊重点？”
“不好意思，没法尊重，我又不是帝国人。”
“我们并肩作战两年的情谊，总不是假的。”
亚伦叹了口气说道：
“至少你也该把我当成朋友对待吧？”
“我们在前方作战，你们在背后并肩逃命”
艾伯特冷着说道：
“这就算是并肩作战了？”
其实亚伦的话，勉强算是说的过去。
亚伦和艾伯特一样，都是上一次战争的幸存者。
当年还是皇太子的他，作为指挥官带领一支帝国部队长期配合勇者小队的行动，他甚至还一度打算直接加入勇者小队。
只是作为一个没有「称号」的普通人，亚伦的想法自然是没有实现的。
因此在艾伯特心里，他和那些关键时刻缩头跑路的贵族将军并没有什么区别，自然毫无情谊可言。
“当时我的部队可没有率先溃散，主要是侧翼的神圣同盟军先垮了。”
亚伦十分不甘心的说道：
“那种情况下我实在无能为力，要是我也有「称号」的话，早就直接率队冲锋了。”
没能拥有「称号」这件事一直算的亚伦的一块心病，即使他现在成为了皇帝，拥有俗世之中最尊贵的身份，也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他成功获得了「称号」，也当不成帝国皇帝就是了。
所谓的「称号」，其实就是三女神对凡人的赐福。
故而每一个拥有「称号」的人，都是女神在人间的使徒。
身为女神的使徒，自然是要归属于三女神教会管辖的，而非世俗的国家。
因此不论是谁，在获得「称号」的同时，也会失去在世俗中的身份。
比如亚伦的姐姐，她在获得「圣女」称号的时候，就不再是芙蕾迪·拉·埃斯巴德，只是「圣女」芙蕾迪而已。
至于她身上原本存在的帝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权，自然也就转移到了亚伦的身上。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规定，据传是女神亲自降下的神谕，目的是为了防止这些力量和寿命都远超常人的超凡者影响社会正常秩序。
但就艾伯特猜测，这大概是诸国与三女神教会多方博弈的结果，真实原因是为了限制教会过度攥取世俗权力。
“老实说，你没能获得「称号」这件事，我也觉得非常遗憾。”
艾伯特用像是真的觉得惋惜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拥有「称号」的话，这时候多半坟头草都三丈高了，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你说话还真是直接。”
亚伦有些无奈的说道：
“就算看在我姐姐的份上，也该对我客气点吧？”
艾伯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
“要不是看在你姐姐份上，这时候你根本就见不到我。
亚伦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般的开口说道：
“算了，我就直说吧，我们需要你回到前线。”
“我们指的是谁？”
艾伯特并没有直接拒绝，先开口问道。
“帝国，联合王国，三女神教会，神圣同盟。”
亚伦扳着手指头说道：
“准确的说是整个人类世界。”
“凭什么？”
艾伯特伸手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端起来小心的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有违当年的约定，我当然不可能接受。”
“现在情况不一样。”
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的原因，亚伦干脆站了起来：
“前线快要顶不住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
艾伯特端着茶杯，眯起仅剩的右眼，盯着亚伦说道：
“有那位勇者大人在，至少防御不可能出现问题。”
“你说的当然没错。”
亚伦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可勇者大人她，马上就要死了。”
“啊？？？”
艾伯特手中的杯子不自觉的掉在了地面上，泼洒而出的红茶打湿了他的裤子，他却恍然未觉。
过了好一阵，艾伯特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说道：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
亚伦低垂着眼帘，沉声说道：
“可这是事实！我身为帝国皇帝，不会拿这种大事来开玩笑。”
“难道你说的是真的？”艾伯特颤声问道。
“千真万确。”亚伦咬着牙，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好！好！”
艾伯特忍不住站了起来，疯狂的大笑着，直笑到快要喘不上气了，才渐渐停止。
“死的好！”
艾伯特伸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再度直起身子，大声说道：
“早该死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