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国,多闻山城。
如今,为了解决在大和国中的两股势力都臣服于织田家的情况下,应该由谁来成为大和守护这件事,前三好家家臣、现松永家当主松永弹正忠久秀,和筒井党的少主筒井顺庆(阳舜坊顺庆)聚集在这座城池里。
而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漩涡中心的某人,在上一次与松永久秀和筒井顺庆会晤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
…………
……
庭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头发头发我的头发!”
我看着手中攥着的,和另一边飘零的紫色发丝,泪流不止。
“我又开始掉发了……不要啊……我不要变成秃子啊啊啊啊……”
无论是织田信长丢给我的大难题,还是梅岳承芳,也就是今川义元的事情,几乎快把我逼疯了,到了简直夜不能寐的地步。
从织田信长给我的手令里,隐隐约约已经透露出了她的意思……不,从我对她的理解来说,她就是把真正的意思隐藏起来告知我……压根就没打算让我自作主张……
但实际上……
最困难的,不是织田信长的真意……这个也不难猜……最困难的是……
要怎么将它落实……也就是,如何对另一边交代…………
“呃……?出云守大人?”
少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
我恍然回首,却发现筒井顺庆居然就站在不远处……
与往常不一样,与她寸步不离的两名筒井家重臣,被称为筒井左右近的岛左近和松仓重信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她穿着一身有着筒井家家徽的朴素服装,在庭院的另一边向着我张望。
“原来是筒井阁下啊。”
这位年幼就流离失所,羁旅颠沛的战国大名,虽然在战火中长大,但是却没有一丝的铁血气质,反而更显得柔弱顺从,这恐怕和筒井家浓郁的僧兵气息不无关系。
像她这样的人……我好像遇见过……
对,就是武田家的武田逍遥轩信廉……
那位出家后再次进入武田家的武田一门众……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猛地把手上的一大把头发藏到身上,然后再一次变回了外交脸。
“筒井阁下有什么事吗?”
“啊不……我只是……看见出云守阁下在这里……”
筒井顺庆有些语无伦次,似乎并不像一个生于乱世的武家大名,而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样。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
“啊等一下,筒井大人。我也有些话想问你。”
我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筒井顺庆。
“问我…………?”
……………………
…………
……
室内。
我和筒井顺庆相对而坐。
但是怎么看筒井顺庆都是一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的样子。
这也难怪,她的身边总是应该坐着那两个人的。
筒井顺庆……这个人……
真是幸运……有着这么忠心的家臣……
但也真是不幸……有这么忠心的家臣……!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
收回把筒井顺庆盯得浑身不自在的目光,我缓缓开口。
“筒井阁下您……觉得我家主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哎…………?信长公吗?”
筒井顺庆微微一愣,“信长公……是一位当世的英杰,一定是能够取得这个天下的人吧……”
“取得天下吗……你是这么看我家主公的吗……”
听到我的话语,就连筒井顺庆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我则无视了这目光,“那么……信长公,是会取得这个天下的人……就连你也这么相信的,对吧?那么……想要追随信长公,就必然要去进取……去追随她的脚步……目光就绝对不能局限于区区一国……”
“如果,为了追随信长公,到了连大和国都无法保守的地步,那么,你还会继续坚持下去吗?”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也非常困难。
有些人一瞬间就能回答,而有些人则会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地思考很久。
有些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而有的人则会反悔,甚至……反悔很多次。
但是,出乎意料的……
这个柔弱的少女,最不像武士的战国大名,居然在第一刻就回答了我:
“我……不会。”
“…………筒井阁下,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用和她之前一样的诧异目光看过去。
她的表情,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她脸上的坚定。
甚至,铁血。
“筒井家……是我决不能失去……决不能动摇的……!筒井家……是多亏了大家……多亏了父亲,还有左近,重信……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们……才保留到现在……!”
“筒井家,不是我一个人的筒井家……为了保护它……我……我……绝不会……!退让……去让大家受到伤害!!!”
少女这样子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只有这一点,绝不妥协吗。
然而,也并没有说假话,而是……说出了【真话】吗……
筒井顺庆……是这样的人。
她的坚定,远远超过她的才能,超过她的一切能力,甚至超出她的一切意义……
历史上的明智光秀,和筒井顺庆是好朋友。
然而,想必明智光秀并没有看透筒井顺庆。
所以,才会在本能寺之后,试图寻求这位究极的守成者的帮助……
“我……差不多明白了……”
我慢慢站起,走向庭院。
“那么……容许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吧……”
“究竟应该用仁去取得天下,还是用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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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吧,她居然和我回答,用仁。”
看着碧蓝无际的天空,感叹道。
“所以说,信长公真的会容纳她吗?”
义元,或者说是梅岳承芳,正站在我的身边。
“我觉得……信长公那样杀伐果断的人……恐怕……呵呵。”
梅岳承芳摇了摇头。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才是信长公心目中最合适的,大和守护。”
我偏头看向承芳,“大和,极其靠近京都……还有南都奈良在领内,可以说是十分重要的……”
“驻守这里的人,不需要进取……不需要野心……信长公需要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毫无疑问……筒井顺庆这样的,守成者,这样将所有的才能和意志,都用在追逐平稳上的人,被保护得如同深闺少女,却为了回应他人而竭尽全力的人……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再好不过了。尤其是比起松永久秀来。”
“这就是信长公的意思……她可不想祸起萧墙,后院失火……”
“但是……筒井顺庆这样为了保全自家而一味自守之人……搞不好也会变成危难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不过……总比松永久秀要好吧……?”
梅岳承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捻住我的头发。
“光秀大人……你的头发……好像少了许多……”
“以后还要掉的更多呢……”
我叹了口气。
“真亏……像筒井顺庆这样的人,能和松永久秀对抗那么久啊……”
“是啊……她……真的是有一群好的家臣呢。真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