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语雪走在回家的路上,汽车在耳边呼啸而过,天空泛黄,可知现在才是黄昏时分。
无法鼓起勇气当面拒绝李绫夏的邀请,于是只能像现在这样,一放学就避开李绫夏溜之大吉,或许她还在学校中寻找着南语雪的身影,亦或许她直接就回家了,但无论是哪种,想必她都很生气吧。
张开双眼只是为了避开障碍,南语雪的神经已经非常疲惫,以至于她连双眼聚焦都觉得有些费力。
转进一条巷子,进入居民区,耳边城市的嘈杂减弱了许多,她停在了一栋二层的公寓前,犹豫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但最后,她还是走上了楼梯。
面对着那已经有几处崩裂的木门,以及其上方那生出锈斑的“201”门牌,就像刚刚在楼下那样,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了门。
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声音是外放着的,内容一听便知,无非就是关于今年的高考改革的话题。沙发跟前就是一面矮腿桌子,木制的,这是上一任住户留下来的,虽然为了美观,地板上铺了一层古木贴纸,但地板凹凸不平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因此桌角下分别垫了不同厚度的纸片。
饭菜已经做好了,看来母亲知道南语雪今天会这个时候回来,桌子的另一面也摆好了南语雪坐的凳子。
关上门,南语雪乖巧的坐在母亲的对面。
“学校的老师怎么样?”母亲说着,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手机。
“目前只见面了一个老师,其他的老师估计明天才回来。”
“学校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
“早上七点半到校,十二点放学,下午两点半到校,六点放学。”
听到这消息,母亲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悦。
“怎么回事……这么松散怎么行?我还以为就今天第一天特殊……语雪,你可不能松懈了,学校安排是学校安排,你也要有自己的安排。”
“嗯。”
“学校最多能待到几点?”
“七点半左右,因为还有社团活动,学校要预留一些时间。”
“现在的学校真是的,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可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语雪,你可不能跟着那些放荡的人乱搞,你没有跟他们一起无所事事的资本。”
“我知道。”
“你就在学校里待到七点半,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值班的老师。”
“嗯。”
“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八点了,我买的题明天应该就到了,每天回来先总结一下学校里学的东西,然后在屋里再学一会儿,怎么样?”
“嗯。”
“不要嫌烦,妈妈也是为你好,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可要受老罪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茄子,快吃吧。”
“嗯……”
被这么像罪犯一样问过之后,冒着香气的饭菜此时也变得跟牢饭一样,说不上难吃,但却是渗入喉舌,直入心里的苦涩。
南语雪拿起筷子,一根一根的机械的向嘴里运送着食物,如果屏蔽掉母亲那喋喋不休的陈年老调,刺激着味蕾的甜也勉强能让南语雪心里轻松一些。
“在学校里也要多跟同学说说话,搞好关系,以后在社会上也是珍贵的人脉。初中三年没有交情好的也就算了,毕竟是普通的民办初中,但高中可不行啊。”
“……”
“说起这个,在民办初中当第一不算什么,高考也不考那些,不能骄傲自满,荒废了学业。”
南语雪感觉嘴里的食物现在却像一块锋利的刀片,让她难以下咽。
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不算什么”这四个字将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否定了,而骄傲自满,这四个字也与我根本毫不相干。
为什么不能给我多一些的肯定呢?
为什么呢?明明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南语雪心中,怒火正不断的积累着,但她抬头,看见母亲那疲惫不堪的双眼,情绪又被压了下去。
南语雪的母亲康芳华自从离婚之后,便独自抚养着南语雪,而作为一个学历只有小学的中年妇女,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不仅如此,南语雪的父亲欠下了天价的债务,经过法院判决,南语雪的母亲需要承担其中的三分之一。原先住的房子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借用的,在离婚后,母女二人便也没了住处。
而南语雪母亲那边称得上是家徒四壁,而南语雪的父亲看上的便是对方的美貌。
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南语雪母亲的唯一选择就是带着孩子回到乡下,因为她背负着巨额贷款,在城中也没有房产,也承担不起租房的费用。
南语雪母亲的老家距离市中心有着将近六十公里的路程,按照这样的发展,南语雪大概在读完初中之后辍学吧……
在离婚之后的前几年,南语雪的母亲凭着惊人的毅力,一连找了好几份兼职,每天工作十三个小时,硬是带着南语雪扎根在了城里。
母亲常常对南语雪叮嘱着要好好学习,不要走她的老路,在这个社会,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委身他人,沦为漂泊无定的浮萍,经不得一丝涟漪。
饭后,南语雪说要提前预习课程,走进了房间。
二人住的出租屋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在内部,是南语雪学习的地方,为了不打扰南语雪,母亲一般都住在靠外的房间,而这个靠外面的房间,网罗了厨房,客厅,次卧的功能。
为了防止南语雪懈怠,母亲在门上凿了一个猫眼。南语雪在里面每次望向门时,都能看见那只疲惫不堪却锐利无比的眼睛。
台灯下,凹凸不平的红漆木桌上摆满了各种课程的书,而南语雪的时间好像停止了,一动不动的盯着书本,门外的康芳华满意的点点头,而实际上,南语雪只是盯着书本发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