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也住在米德加区，离老宅不算远。
她仔细梳理了最近的研究成果，分门别类塞进手提箱里。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才不慌不忙地把冬泽凛拉进车后座，让保镖罗伦莎负责开车。
“大小姐，需要准备礼物吗？”小女仆悄声问，“我这边现在下单，很快就可以送达目的地。”
索菲娅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你的钱是不是多得没处花了？别买哦，我爸只对研究成果感兴趣，而他的仆人只想要小费。”
冬泽凛也不遮遮掩掩：“我这些年靠做任务挣了2个亿左右，确实多得没处花。”
“哈？真的假的？”
虽然2亿美元和财团大小姐的全部资产相比不算多，但绝对不能说少。
那可是随时可用的活钱，而不是占用资金多、周转速度慢、变现能力差的非流动性资产。
索菲娅有些纳闷：一个不吃不喝的仿生人挣这么多钱，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而且，身家过亿的杀手居然故意搞砸任务，来给暗杀目标当贴身女仆？
她的仿生脑真的没有短路吗？！
冬泽凛一脸云淡风轻：“仿生人也需要维持日常生活。不过，我只给自己留了5000万。”
“其他呢？”索菲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部分用来做慈善了。”
真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呃，如果仿生人也算人的话。
在肃然起敬的同时，索菲娅心如刀割。
“捐了1.5个亿？姐妹，你除了做慈善还可以买我们家的股票，要不资助一下研究中心也行。”
冬泽凛点点头：“下次做完任务，赏金交给您？”
“不是叫你不要再暴露那个身份了嘛？跟我念，你现在是我的贴身女仆，我会给你发工资的。”
“你现在是我的贴身女仆，我会给你发工资的。”小女仆很听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索菲娅差点气昏厥了。
“噗唔——咳！”
正在开车的罗伦莎拼命憋笑，结果失败了，只好将刚脱口的笑声强扭成咳嗽声。
还好她习惯戴墨镜，表情再怎么扭曲，大小姐从车内后视镜里也看不出端倪，只当她嗓子痒了。
车开了大约20分钟便驶进一处庄园，最后停在一幢主楼有三层高的哥特复兴式建筑前。
“哥特复兴式”是一种18-19世纪的欧式建筑风格，以钢骨架和钢筋混凝土为支撑，热衷于强化尖顶饰、柳叶窗、拱檐滴水石等中世纪元素。
不过，索菲娅更喜欢姑姑家的包豪斯风格住宅，简约低调，随性自由。
她对装饰繁复的哥特复兴式建筑并不感冒，正如她看不惯那群以贵族自居的长辈一样。
这套竣工于19世纪后期的老宅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会令她联想起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
如果母亲早点提出离婚的话，就不会被这个家族的人逼出抑郁症了……
索菲娅不想在父亲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只好赶紧切断回忆。
罗伦莎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后，便留守在老宅外。
管家早已恭候多时，准备引领大小姐前往大厅，却把冬泽凛拦了下来。
“仆人要走侧门，这是大先生定的规～矩～”他故意拉长声音，瞟向小女仆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索菲娅没好气地白了管家一眼，心想：
2030年还搞得这么等级森严，真把自己当根葱？敢欺负我妹妹，当心待会儿拿不到小费！
“规矩？你想管教我的人？她是我的贴身女仆，和我一样都是这里的客人，有资格走正门。”
听她语气不善，管家不敢多言，只好带着二人一前一后地步入正门。
大厅内，一位西装革履、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靠在椅背上看报纸，神情严肃。
直到听见长女喊了声“爸爸”后，他眉间的川字纹才稍微舒展了些。
“来了？坐吧。”
当他瞥见女儿身后的黑发少女时，眼里却闪过一丝讶异：“你是……”
“大先生，我叫冬泽凛，是大小姐的贴身女仆。”
菲利普先生听后，再度皱起眉头。
眼前这位少女肤如凝脂，一双赤眸惹人注目，长得极似他某位日本故人的女儿。
可是，那位故人并不姓冬泽。
而且，他的女儿不幸患有综合征型白化病，整天精神萎靡，瑟瑟缩缩。
除皮肤、毛发呈现异常的白色外，还伴有严重的出血倾向和免疫缺陷，刚熬到成年就香消玉殒。
而小女仆不但留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浑身上下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毫无病容……
索菲娅见父亲沉下脸色，还以为小女仆的回答令他不满意，赶忙拎着手提箱上前献宝：
“爸爸，这是我们近期关于人工智能和仿生学的研究成果，请过目。”
“我大致了解过研究中心的近况，现在先不聊工作了，等上菜吧。”
菲利普没有接过资料。
他扫了眼冬泽凛，问：“你的贴身女仆要和其他仆人一起吃饭吗？”
大先生问的是自家女儿，所以小女仆并没有抢着回答。
索菲娅暂时不想向父亲透露冬泽凛是仿生人、不需要吃喝拉撒的事实，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她要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随时听候差遣。只有征得我的同意之后，她才能去做自己的事。”
“不错，你对仆人的管教还算严格。”菲利普颇为赞许，微微颔首。
无论是在老宅还是新家，这位先生都要求仆人控制声响，不得打扰主人。
遇到主人或上级时，仆人要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让路。
在主人面前，他们不能主动开口，更不能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当主人对他们说话时，他们必须躬身而立，有问必答，有令必行。
要不是因为菲利普支付的薪水比别处高，恐怕没多少心智正常的人愿意来他手底下受气。
听见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后，索菲娅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父亲派往她住所的仆人并没有撞破她和冬泽凛的小秘密。
倘若他知道小女仆经常向自家女儿提问题、给建议，自作主张到楼下做饭并发出不小的动静，甚至和主人一起洗澡睡觉、又亲又抱……
那么，冬泽凛恐怕会像莎芙姑姑和爱琳娜阿姨那样，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突然消失。
还没等索菲娅放松几秒，父亲的话又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索菲娅，你是家里的长女，比克莉丝懂事靠谱，比爱德华聪明果断。
“爸爸相信，你不会像你姑姑一样不懂分寸，把仆人当成所谓的姐妹。”
菲利普意味深长地盯着索菲娅和冬泽凛，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们的脸戳出无数个窟窿。
良久，他才打破沉寂：“有时候，‘姐妹’只是禁忌的遮羞布。你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
“什么意思……”索菲娅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当年，你姑姑和自己的贴身女仆有了越界之举，严重损害了整个家族的声誉。”
“越界？”
“为了避免影响你们姐妹俩，我把那两个人都赶到本土去了，不许她们再踏入自治邦半步。”
怪不得翻遍了整个自治邦都找不到人，原来姑姑她们早就离开这里了？！
索菲娅呆若木鸡。
她一直以为，莎芙姑姑和爱琳娜阿姨之间只有超越友谊的姐妹情。
和好姐妹牵手拥抱、共进晚餐、搭铺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父亲会认为她们俩越界了呢？
听他的语气，难道莎芙姑姑和爱琳娜阿姨只是在孩子们面前扮演“姐妹”？
可是，就算姑姑真的是姛，抛妻弃女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在母亲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父亲以工作繁忙为由久不归家，和秘书纠缠不清。
只有莎芙姑姑和爱琳娜阿姨主动伸出援手，帮助母亲挺过难熬的孕产期。
母亲自杀后，她们又遵照遗言，把两个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索菲娅想为姑姑辩解，此刻却如鲠在喉。她莫名想起了小女仆的话——
“索菲娅，这不是姐姐应该对妹妹做的事，但如果可以让你开心的话……”
“没关系。作为主人，索菲娅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但考虑到我们正在扮演姐妹，这么做确实不太合适。”
“也许我们应该正确审视彼此之间的关系。”
几经思索，索菲娅终于回过味来：啊啊啊啊啊！凛也觉得我越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