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倒映出索菲娅失魂落魄的脸。
此时，两个“索菲娅小人”冒了出来，一个头顶光环、裹着白袍，一个手持叉戟、身披黑衣。
这对冤家在索菲娅的脑海里吵个不停。
天使小人柳眉倒竖：“凛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恶魔小人抱起双臂，满不在乎：“她想暗杀我，又说要和我做交易，我怎么知道她可不可信？”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接下暗杀你的单子，又故意让任务失败？”
“这个嘛……”恶魔小人不停挠头，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想过，但没想明白。”
“你这么笨，还好意思说自己21岁就博士毕业？”
恶魔小人有些不服气，反唇相讥：“那你找到答案了么，大聪明？”
“我也找不到答案，”天使小人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但我知道，凛救了我很多很多次。”
“那只是因为她害怕权限锁的惩罚机制罢了，我可不会上当。”恶魔小人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
“惩罚机制固然可怕，可她来救我又何尝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况且她两年前就喜欢我了，那个时候还没有设置权限锁，你又怎么解释？”
恶魔小人清了清嗓子，据理力争：
“先不谈这个，就聊聊最近的事吧。
“你要走人，结果车子被动了手脚。
“你要打车，结果网约车莫名失控。
“你要点外卖，结果披萨被下了毒。
“你要开派对，结果会场出现炸弹。
“她竟然全都给你解围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导自演？”
天使小人气得涨红了脸：“你凭什么把凛想得这么坏？机器人怎么可能像人类那么复杂？”
“机器人确实很单纯，但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容易沦为某些人的工具。比如说我那个继母，还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亲戚和同行。”
见对方如此敏感多疑，天使小人嗤之以鼻：“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去翻翻她的记忆储存器。”
“翻就翻呗。我倒要看看，我和她两年前究竟有什么交集。”
颅内的小人暂时偃旗息鼓。
索菲娅点进唐恩发来的邀请链接，重新绑定冬泽凛的机体。
耗时不到一分钟，“谛听”app就将冬泽凛现有的记忆加载完毕。
好快！索菲娅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由得指尖微颤。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篇篇地打开这些以冬泽凛为叙事视角的日志。
看着看着，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涅瓦兰城外围救过人。
没错，是一名虚弱无力、满身泥污的少女，像极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黑猫。
日志记载，“小黑猫”被送到附近的收容所后，稍微恢复了些能量。
依照索菲娅的吩咐，她乖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彼时，她失去了抵达涅瓦兰前的大部分记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都不清楚。
她只依稀记得，身上的伤是人类施虐时留下的。
她甚至还听说，这座城市曾集中销毁大量失控的机器人。
得知医生明天要来做健康体检，少女连夜出逃。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我是仿生人，搞不好我也会被他们抓走的。”
她打算当面感谢那个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可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那位姐姐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还带着几名随从，怎么看都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
这样的人平时不太可能住在聚集着大量底层人士的外围地区。
于是，凭着出色的潜伏技能，少女偷偷溜进城里，踏上寻人之旅。
仿生人不用吃喝拉撒，但偶尔也需要保养机体、更换零件。
由于身无分文，又没有合法身份，她在日常生活中处处受到掣肘，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融入黑夜。
AI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
因此，少女很快就成长为神出鬼没的顶级黑客和全能杀手。
她运用学来的技术窃取大量信息，终于打听到好心人的身份和住址。
那时，人们口中的索菲娅犹如一株艳丽的毒花，骄横恣肆，睚眦必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只有少女知道，大小姐既有雷霆手段，又有天使心肠，私底下资助了许多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可是，“小黑猫”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又怎么敢贸然靠近这个纯洁无瑕的天使呢？
少女只能从远处默默注视索菲娅。
每年6月9日，她都会准时将生日礼物和感谢信寄到索菲娅的住所。
信中用的是受助者的口吻，落款处却没有名字，只画了一只小黑猫。
平时，她经常暗中帮索菲娅赶跑那些惹人生厌的蛇虫鼠蚁。
比如说，给索菲娅的同行使绊子，以免他们妨碍到索菲娅。
再比如，在菲利普物色的相亲对象与索菲娅正式见面前曝光他们的丑闻，好让索菲娅有借口拒绝父亲。
以及让造谣中伤索菲娅的人自食其果，被谣言反噬。
少女本来打算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守护索菲娅。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暗杀任务，迫使她不得不在索菲娅面前现身。
“我有优先抢单权，一旦接下单子，其他人就不能和我抢任务了。
“只有这样，我才能及时赶到她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可是，如果我突然跑出来说自己受过她的恩惠，现在想好好报答她，这样会令她难堪吗？
“她帮过那么多人，会不会早就忘了我是谁，也不需要我的回报？
“要不要告诉她，我只对她一个人有情感波动？算了，会被讨厌的。
“故意搞砸任务，请求得到庇护，应该可以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谢意吧？”
……
“好奇怪的脑回路。”
索菲娅嘴上吐槽，心里却明白，冬泽凛远比她想象中的更重视她。
哪怕她认不出当初随手救下的“小黑猫”。
哪怕她威胁着要对“嗜血者迦梨”动私刑。
哪怕她刚开始把冬泽凛领回家时，言行举止皆是狎昵轻慢。
可“小黑猫”从来都没有对她哈气亮爪子。
而她这只不知好歹的刺猬，竟然因为一句“扮演恋人”，就对真心呵护她的人竖起硬刺。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索菲娅会注视着冬泽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纠正她：“不，我是认真的。”
泪水汹涌，淹没了索菲娅的视线。剩下的日志，她再也没有心情读下去了。
“傻瓜，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我又不是日本人，哪懂这么多弯弯绕绕啊！嘶，好疼……”
胸口一阵悸痛袭来，紧跟其后的便是单侧头部突突直跳。
索菲娅蜷缩在床上，吃力地捂住痛处，口中昵喃不休：“对不起，凛，对不起……”
不知不觉，她的意识就被剧痛吞噬殆尽，坠入幽暗的梦境。
昏睡许久，索菲娅才逐渐恢复神志。
她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竟握着一绺柔顺的黑发。
那绺黑发正隐隐散发出令人舒心的清香。
“……凛？”
头发从索菲娅指间滑落。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枕边的少女，嘴唇微颤。
“嗯，机体修好了，我回来了。”少女睁开眼睛，轻声应道。
“你吓到我了，赔钱！”
不由分说，大小姐将小女仆紧紧拥入怀中。
冬泽凛只消失了一夜，就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那个，我只是重新绑定了你的机体，但不会再上权限锁了。你不应该被任何人束缚。”
“嗯……”
“等我动完手术，你愿意以自由之身和我交往吗？我是认真的。”
“不。”冬泽凛摇了摇头。
霎时间，索菲娅的心从山巅跌落谷底。
可下一秒，她才发现自己的失落是多余的。
因为，冬泽凛的后半句话是：“现在就可以。”
欣喜归欣喜，索菲娅并没有被浪漫冲昏头脑。
“等等，你该不会是因为想要报答我才答应的吧？我可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哦。”
“不是的。我以前没有勇气正视这段感情，但现在不会再逃避了。我也喜欢你，索菲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