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瞥了冬泽凛一眼。仅是一瞬，她便扫描出妹妹的内部状况——
记忆储存器换了新的，尚有不少空间。
情感模拟器遍布着许多微小的损伤，但部分裂缝似乎因机体过热而阴差阳错地熔合起来。
烧断的线路也重新连上了，和之前的错综复杂相比，倒是化繁为简，变得井井有条。
然而，电池和散热系统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有效处理。
还好，对卢娜来说，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水温传感器疑似出故障了，需要作进一步检查。电池不行了，换一块就好。”
“……？”索菲娅一时失语。
冬泽凛体内的电池适配多种充能方式，容量极大，却小如米粒，薄如蝉翼。
在涅瓦兰，有能力生产这种电池的厂商只有E社一家。
如今E社不复存在，上哪儿找一模一样的电池？
“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黑市？”
索菲娅望向恋人。她听冬泽凛说过，E社倒闭后，有很多产品和零部件流入黑市。
她曾派人到海姆墙外搜寻，无奈一直见不到电池的踪影。
冬泽凛摇了摇头：“别去了，那里很危险。”
“那暗网呢？”
“能买到的话，我早就换了。随便找个替代品顶上吧。”
“凛，这样不行哦。电池适配性差的话，可能会给你的机体带来更大的损伤……”
小两口真腻歪。
卢娜看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们：“我有今年生产的原装电池。”
“不会吧……”索菲娅不大相信，半开玩笑道，“E社重出江湖了？”
“差不多，只是核心成员少了两个。”
那两个人就是已故的志村崇一和玛莎·布朗查德。
索菲娅倒吸了一口气。
她曾拜托塞巴斯蒂安帮忙追查E社的人员流向和“艾希莉·弗雷泽”的下落。
当时，AI管家表示，这桩案子有点棘手，连警方都放弃调查了。
谁能想到“艾希莉”会突然冒出来，以监察专家的身份大驾光临，还宣告E社原班人马堂堂归来？
“我怎么查不到你们的动向？你们现在……”
“保密。”
E社大多数成员已被合众国吸纳，隐姓埋名供职于各大部门，卢娜不方便透露。
她只笑而不语：你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比如说，她不甘心被当作复制品，这些年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探员，在自治邦开展情报活动。
她所在的组织在探微集团埋下了内线，有些人甚至被索菲娅视为心腹。
索菲娅帮冬泽凛安排新身份，将机体与研究中心的后台管理系统相连，安装集团研发的“埃癸斯”和“谛听”。
天真的大小姐不知道，组织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菲利普沉浮商海多年，眼光毒辣，遇见冬泽凛的那一天不可能不对她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
可他撑死只能查到冬泽凛是志村崇一的私生女“优奈”，与真奈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而内线们为冬泽凛连接的，只是和后台管理系统如出一辙的假系统，安装的也是迫真软件。
山寨版的功能与正版几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数据只传输给组织，而非集团总部。
索菲娅向总部上报的人工智能与仿生学研究报告，也被内线们替换成似是而非的内容。
后来，卢娜假扮成恪尽职守的戈麦兹警官，在妹妹面前演了一场戏，故意说错一些细节，试图引起这孩子的注意。
不料冬泽凛是块木头，旁敲侧击了老半天也不为所动，只是梦中恢复了些许记忆。
可是，那些被母亲虐打的浮光掠影并不是真的，而是有人扰乱过她仿生脑内的数据……
思绪及此，卢娜心生不悦。
她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可惜上级要求她服从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但这不妨碍她在符合规定的前提下，给那些狐群狗党使绊子。
“关于董事长布置的任务……”卢娜话锋一转，进入正题，“你们真的打算认真完成吗？”
索菲娅正欲开口，冬泽凛就抢先一步：“在搞清楚你的立场之前，我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至少我不是董事会的鹰犬。”卢娜无奈一笑，这孩子有够警惕的。
“你背后的人和探微集团不对付？”
“算是吧。”
E社的研发水平过于超前，而探微集团的高层多是倾向于维持现状、反对建州的保守派。
他们向来与自治邦当局沆瀣一气，眉来眼去。
联邦政府生怕自治邦脱离管控，自然不希望E社的技术落入这群“土皇帝”手里。
卢娜从不认为北边是什么好鸟。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暂时联手对付探微集团乃至整个自治邦的肉食者也未为不可。
埃律西昂这片土地藏污纳垢久矣，早该激浊扬清了。
面对妹妹的疑惑，卢娜自有一套说辞。
“要是我东家发现探微集团窃取了他们的技术，必然会提起诉讼。
“到时候，索菲娅小姐作为研发项目的负责人，恐怕难辞其咎。
“我知道你们想用研究成果和董事会换取某些利益。可如果出了这种事，谈判是不会成功的。”
她怎么会知道谈判的事？冬泽凛眸光微厉。
“我这个监察专家也不是白当的，总有办法推断出你们的行为动机。”
卢娜微微一顿，接着说：
“你在代码里埋了雷，一旦谈判失败就删库跑路或者引发异常，逼迫董事会作出让步，对么？
“我有点好奇，你们想要什么？说不定我东家可以满足你们。”
索菲娅也纳闷不已。
她对恋人的计划毫不知情，只记得冬泽凛提过，完成任务是她们“谈判的筹码”。
冬泽凛干脆放弃挣扎。
已经无可隐瞒了，卢娜可是比她厉害得多的仿生人。
“我想为索菲娅和克莉丝争取更多股份和自由。”
“什么自由？”
“婚恋的自由，去本土发展的自由，和亲人见面的自由。”
卢娜哑然失笑：“撇开股份不说，争取自由这种事不需要董事长同意吧？”
这傻妹妹大开杀戒时，也没有征求过别人的意见啊？守法公民当久了，忘记自己的老本行了？
“莎芙姑姑和爱琳娜阿姨被大先生赶到本土去了，我查不到她们的去向。”冬泽凛又道。
这有什么难的？卢娜扬起眉毛：“不用问他，我帮你们查。还有什么诉求吗？”
索菲娅和冬泽凛对视一眼，决定和盘托出。
就这？卢娜听后轻勾嘴角：
“工作和学校的事都好办。如果你们乐意，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移居本土。
“至于机体老化的问题，东家看在我是优秀员工的份上，会帮我妹妹解决好的。
“索菲娅小姐，你愿意放弃总监的职务，不再为探微集团服务吗？”
哪怕索菲娅和冬泽凛不能为组织所用，卢娜也不希望与她们为敌。
否则，组织就会放弃保护她们，转而加入暗杀者的行列。
沉思片刻，索菲娅抬起头来：“我愿意。”
“那么，合作愉快。”
二人走后，卢娜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事情办妥而变好。
不得不说，妹妹冷淡的态度始终令她耿耿于怀，怅然若失。
是时候让这孩子知道真相了。
这么想着，她向冬泽凛发送了那段记忆的压缩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