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姓名？”
“玛莎·布朗查德。”
“年龄？”
“36岁。”
“毕业院校、专业、最高学位？”
“埃律西昂理工大学，人工智能理学硕士。”
“36岁……硕士……”面试官刷刷刷地做好记录，又问，“之前有考虑过攻读博士学位吗？”
不知怎的，女人微垂着头，迟迟没有回答。
面试官皱了皱眉，跳到下一个问题：“请谈谈您的工作经历。”
女人依然缄默不语，脸上漫起云翳，揪紧衣角的指尖发白得厉害。
一分钟后，面试官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速战速决。
“布朗查德小姐，今天先到这里吧，有消息我们再联系您。”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毫无疑问，面试又凉了。
走出大厦后，玛莎撑着伞在雨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个月，她经历了30多场面试，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要么嫌她不够年轻，要么嫌她没博士学位，要么嫌她就业空窗期太长……
可是，玛莎应该怎么解释她26岁时的遭遇呢？
那天，她有个学妹在校外的露台餐厅做兼职，被喝得醉醺醺的纨绔子弟刁难恐吓。
她看不过眼，立马上前制止，没想到对方会在推搡拉扯中翻出栏杆，当场坠亡。
当时，有不少相熟的师生四处奔走替她说情。
可她最终还是被指控二级过失杀人罪，判处10年监禁，读博生涯就此中断。
众人议论纷纷：
“不能减刑吗？10年已经是这项罪名的最高刑期了。”
“没办法，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们知道吗？死者有个亲戚是自治邦的高官。”
“这样啊……太可惜了。”
玛莎出狱后，涅瓦兰早已物是人非。
父母双双去世，留下不算丰厚的遗产，扣完税后只够支撑几年开销。
昔日对她多有提携的导师烛尽光穷，而同窗们如今都在各大领域有所建树。
只有玛莎一事无成，在这凄风苦雨中颠沛流离，宛若断梗飘蓬。
旧友也不是没有为她推荐过工作，可惜她往往卡在出示《无犯罪记录证明》这一关。
天之骄女跌落神坛，沦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分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她当年的义举呢？
在上位者眼里，无业游民＝低端人口＝社会不稳定因素，更何况是她这种犯过事的。
市府通知玛莎，如果她3个月后还找不到工作，就会被遣送到城市外围。
届时，父母留给她的遗产至少需要上交七成。
余下三成，就当作她在海姆墙外自谋生计的本钱。
真慷慨啊，我该谢谢你们吗？
当然，玛莎没有说出口。
她身上的少年意气早已消散殆尽，再也没办法像年轻时那样棱角分明、嬉笑怒骂了。
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还会在学妹遭遇危险时挺身而出吗？
为了助人解困而搭上自己的前途，这样真的值得吗？
罢了，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实，再怎么忆往昔、想当年也没用。
不知不觉，雨声初歇。玛莎收起了伞，用力甩掉水珠。
这把伞有些破旧，渗漏的雨水害得衣服半湿不干的，再沾点水也无妨。
于是，她干脆倚在河边的防护栏上休息。
夜幕渐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唯有昏黄的路灯还残留着一丝暖意。
在灯光的指引下，成群飞蛾回旋起舞，恍似点点繁星，纷乱而迷人。
真的像星星吗？玛莎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群飞蛾和自己一样，竭力追光，最后却一无所有。
2.
直到即将离城的最后一周，玛莎才迎来转机。
“喂，请问是玛莎·布朗查德小姐吗？”电话那头问。
“是的。”
“这里是涅瓦兰市就业服务局，请问您最近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还没有……”
“那么，您对住家教师这份工作感兴趣吗？”
“呃……我没教过书，而且有犯罪记录，没关系吗？”
“我们确认过了，雇主不在意您的过去。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会尽快安排您与雇主见面。”
“不在意我的过去……”玛莎吃了一惊，“雇主提前了解过我的信息，指名道姓要见我？”
“是的。”
玛莎的手颤抖不已，险些握不住电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试图让心跳平稳下来。
“可以告诉我更多工作细节吗？”
“没问题。”
工作人员透露，雇主已离异，有个16岁的女儿，身体不太好，只能在家学习。
作为企业家，雇主平时工作繁忙，不怎么回家，需要一名责任心强的高学历人才来陪伴女儿。
“月薪5万美元，包吃包住。雇主家里有佣人，不需要住家教师提供家政服务。您看如何？”
5万美元？！玛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数字远远超乎她的认知，待遇比她之前找的任何一份工作都要优厚。
月薪这么高，招的竟然不是变相保姆，而是纯粹的家教？
天大的馅饼怎么可能砸到她一个有前科的人头上呢？会不会有坑啊？
工作人员从玛莎的沉默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迟疑。
“布朗查德小姐？”
玛莎猛然回过神来。
不管这么多了，就算有坑又怎样？总比被吃绝户、赶到墙外自生自灭要好。
她连忙回答：“啊啊，抱歉！我对这份工作很感兴趣！”
“好的，面谈的时间暂定为明天上午9点，地址是华纳区尼约德大道23号Edenoid总部大楼。”
Eden（伊甸园）+Android（人形机器人），Edenoid……
玛莎对这家公司略有耳闻。
在她出事前，E社虽在涅瓦兰小有名气，但还不算顶尖。
不知是不是错觉，玛莎入狱后没几年，E社就迅速吞并一众竞争对手，跻身行业前列。
最早遭殃的那家公司，就是被她失手推下楼的纨绔子弟家里开的。
这些信息都是玛莎服刑期间从电视和报刊杂志上了解到的。
她甚至还发现，E社有一款产品的设计理念和自己的某篇论文非常相似。
至于是不是巧合，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玛莎不太明白：明明雇主招的是住家教师，为什么要约在E社总部大楼见面？
既然如此，委托就业服务局约见她的，应该就是E社会长志村崇一了。
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真搞不懂。
眼看距离遣送日还剩几天，玛莎只好压下心中的困惑。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能因为无端的猜疑而错失良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