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章 其十二

作者:Dfwhersbr 更新时间:2024/6/14 21:28:20 字数:3231

宴会落幕,老妇化作云絮消散。身穿祭服的优往悠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搭上了轿子,前往青龙之神所在之地。茉莉和四位抬轿的男子会把悠送到青龙潭稍远处,在那之后优只能自行步行觐见青龙之神。

现在摆在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跟上优的队伍,从头到尾防止意外的发生,之后再去找村长询问三年前的情况;二则与之相反,先去找村长,再跟上优。

这本来是一个无需多加考虑的选择,直到守云山神点明了事件的根源,一切都出现了转机。悠现在很兴奋,从来没有过的兴奋:既然侵蚀青龙之神的正体是异世界的魔法,那么悠这个异世界的来客就很有可能能将之驱散,也就意味着——他能够救下所有人,所有的生灵!

只需要质问村长弄到魔法正体的线索就行了,只要如此……

然而与兴奋感同时出现的还有慌乱,看着优离开的方向,术士少年的内心很是不安,他总有预感,那边会出什么事情。

时间不会等人,最终悠做出了选择。

……………

这是悠第二次站在此处,漆黑的木门,深不可测的寒意,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茉莉并不在里面,里面只有一个老人,却也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悠兀然想起了他刚开始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一个人与老人面对面地。说实话悠对老人的印象并不差,他很是欣赏那样坚毅而不卑不亢的人物。

想来那个时候老人就千方百计地,想着各种借口劝悠早日离去,要不是优的出现,恐怕那时悠只能披星戴月地赶往『繁霖』了,亦不会沾上现在这档事。但是也不能那么绝对,不知为何,在优出现之后。老人似乎就不再坚持了,与此同时从他之后的话来看好像也并没有特别反对悠调查青镡村的事件。

似乎老人的心中也在挣扎:是继续将这个谎言维持下去,还是说彻底结束这场悲剧。他已经老了,就算再怎么长寿,不过数年也会化为尘土;相对的,他挂念的茉莉早经在『繁霖』安家落户,已经不需要他在坚持下去了。或许老人已经累了吧,也或许他心中亦有良心剩余……

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正欲往那扇深邃的漆黑木门敲去,可门却吱呀一响自己开了。门并没有锁。悠感觉有些不妙。

…………

主屋的大门紧闭着,悠敏锐地发现门缝中插着一张小卡片。

悠拿起卡片,上面赫然写着——

“请不要让茉莉看见……爷爷是死有余辜的,就这样告诉她吧。”

悠啧了一声,不妙的预感成真。他猛得推开大门,冷风呼啸而过,吹动了客厅大梁上悬挂的白绫,还有白绫之下微微摇晃的某物。

沉默了片刻,悠悄然关上大门,依靠在墙边,注视着那道悬浮在空中的人影。他为老人感到不耻,这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少年没有向那具尸体献上默哀,略微有些粗暴地将其从白绫上解了下来。尸体还带着些温度,直到数小时之前他也会同悠一样呼吸、说话。

在老人身上悠发现一封信件,秀丽整齐的毛笔字展现出老人良好的家教。信封上没写名字,不知是写给何人的。悠没有犹豫,直接展开信件。

…………

给阅读此信的某人:

此刻正在阅读这封信的你,是优还是茉莉,是云游的术士大人还是说青镡村的其他人,抑或是与这个事件(世界)完全无关的他者?无论是何人,老朽都恳求你能把这封信看完,然后把老朽的尸体扔到荒郊野岭,让野狗刨食,任苍蝇与蚊虫蚕食,落入十八层地狱之中——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偿清老朽的罪孽吧。

但先请听老朽把一切的源头道来吧,或许有些啰嗦,烦请看到最后。

青镡村就要完了,老朽在数年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为未能守住先祖的事业感到难过的同时,老朽却一点都不奇怪,这个村落的衰败是必然的,当时有多少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算有,可能也像老朽一样装作不知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吧。

衰败的原因不是因为青龙之神,也不是因为灵力的断绝,不如说这两件是发生在这之后的。衰败的根本是停滞,是建立在青镡村立村之基上的先天不足。

总所周知,青镡村的建立得益于那位有着高超锻造技术的刀匠,以及充满灵力的溪水。刀匠与商人合作建立起了青镡村,然后一步步发展至今。但是自从刀匠去世之后,琥珀主就在众人的面前隐去了身姿,然而更为关键的是那位刀匠的技术未能完美地流传下来。

只要将初创时期锻造的刀具与之后的对比一下便能发现,这其中非但没有半点进步,反而越来越粗糙。然而溪水没有变,铸刀的流程没有变,改变的是其中的人,或者说天赋。

不是后面的人天赋太差了,而是那位先祖过于妖孽,让青镡村的刀在这世上享受到了过剩的名声。用带有灵力的溪水锻造的刀、天生带有灵力的灵刀,这在这世上有什么特别的吗,即便没有这溪水,刀匠们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为刀附上灵力,因此本身青镡村的刀就没有什么特殊可言,只不过是村人放不下面子不肯承认罢了。

再加之其余以锻造为业的家族陆续从青镡村离开,到老朽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优他们本家这一脉而已,那样的青镡村与其他普通的村子又有何异,不如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只会日渐荒芜。

青镡村这样只会走向消亡,在实际意义上担当村长之职的老朽必须想办法拯救这个村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搬迁,然而噩耗接踵而来,京都的皇颁布了新的法令,对村民的迁移进行了严格的限制。希望破灭,老朽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连当时即将举办的琥珀主的祭典操办得都有心无力,就在这时有几位从京都而来的术士来到了青镡村,对老朽抛出了救命稻草。

无用怀疑,老朽当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但对当时已经急昏了头的老朽来说这无异于天降甘霖。不过出于最后的理智老朽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等他们先说明来意。

他们似乎从属于某一个组织,由那位伟大的皇建立,有着崇高的理想与抱负,立志于改变这个这个世界。这些人来到青镡村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某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对将来大有裨益。

老朽追问是什么实验,可对方却不说了,只是向老朽提出了要求,并许之以回报。

皇将允许青镡村的人搬迁到繁霖,并在一定程度上给予补助;作为代价,他们要我们抛弃琥珀主……不,抛弃这词太过平淡了,说是背叛才对。

可本应该立马回绝的交易,老朽却犹豫了,看着贫穷的村落,眼神无光的村民,还有那快吃不饱饭的孩子们——老朽犹豫了,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神隐已久的琥珀主,我们这些实实在在的人才更加重要吧?!但老朽仍没有答应。

而真正压倒老朽的是他们对老朽私下开出的条件:安排茉莉成为那位油画大家的弟子。对于虽然有些才能,但并不突出的茉莉来说,成为油画大家的弟子本是绝无可能的事,但不知为何老朽就是觉得他们一定能做到。

想到她会露出的笑脸,老朽同意了。于是最终老朽下定了决心,成为了千古罪人。

不,不止老朽,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是罪人。我们背叛了琥珀主,愧对先祖。

这是一场集体犯罪。

通过口耳相传,这宗并未在明面上进行的交易获得了村里近九成居民的支持,剩下的这一成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将它公之于众,所有人都默许了这场交易。这便是人心。

到最后村里的青壮年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了我们这些自愿留在这个村里赎罪的老人……

那群术士不知做了什么,琥珀主性情大变,杀掉了所有的术士。不过实验似乎是成功了的样子,从京都来的其他术士遵守了之前的协定,并带走了被杀死术士留下的资料。但他们比较不放心,所以在所有参与交易的村民身上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除非死亡。

在这之后被术士的魔法迫害性情大变的琥珀主开始要求祭祀,但魔法的改变似乎并不完全,那位大灵仍有理性尚存。因此绝大多数的时候两个人格互相厮杀,村落相对无事。不过也有时候疯狂的人格占了上风,这时我们只能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

玩心颇重的神明会用人皮纸写上下一个人祭的名字,将其玩弄之后,再杀害吞噬。这次祂向毫不知情的茉莉和优伸出了魔爪……

老朽自觉情况已无可挽回,不过仍有一线希望尚存——

若阅读这份信的人是那位术士大人的话,您没有担负起这场灾难的责任,逃吧,逃离这个村子,这是这个村子的罪恶,我们甘愿承受。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想向您恳求,这个村子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存在,像优、像茉莉,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救救这个村子吧!

我将所知的一切资料都放在了内堂的黑匣子中,除了死亡无法将其说出的话,那便允许我这个罪无可赦之徒先行一步了。

XXX,绝笔。

…………

悠放下信,取来黑匣子打开,里面正是悠想要的资料。术士少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将一切留于黑暗之中,老人的罪孽自然有相应的人来审判,但绝对不是他。他可以做的是拯救,拯救这个村子,拯救茉莉,以及拯救那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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