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章 其十五(完)

作者:Dfwhersbr 更新时间:2024/6/20 19:58:10 字数:4500

“这下糟了……”留着一头翠绿的长发,头顶鹿角的少女穿梭于守云山脉之中。一边飞驰,少女一边在山头各处布置下结界,如果有人站在极高处俯视的话便能发现结界是以青龙潭为中心的,或者说以优为中心的。

少女名为守云,乃此间山脉之主。一般来说山神不会轻易现身于世间,若要行动也只会制作分身,就像村子里的那个老妇一样。而现在沉睡于山脉最深处的本体却被唤醒了,可见事态有多么严重。

此刻青龙潭已经被极深的黑色瘴气包围,世界仿佛在这里被戳破了一个洞,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全都在向这个洞里坍缩。守云现在所做的就是设置结界,尽量延缓这个过程,但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除非彻底解决瘴气的源头,不然世界被这个洞吞噬都只是时间问题。

“真是的……一个劲地给别人添麻烦!”少女抱怨了几句,完成了最后的结界布置,随后毫不犹豫地跳入了瘴气之中。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所有的事都按照计划进行。在守云的引导下,异乡的术士探明了青镡村所有的秘密,并且决定帮助被人类奸计所陷害的琥珀主。同时悠的实力果然不让人失望,简简单单就打败了青龙之神,并且开始逆转琥珀主灵魂的反转。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守云忽视的优竟然不知道发什么颠捅死了悠。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守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此事,优的精神自顾自地陷入崩溃,随后他的灵魂开始自然反转……这还不止,好巧不巧的是昕月上承载的作为『胎藏术法』的诅咒被意外触发了,让反转更进一步崩溃。打个比较简单的比方就是高速反应的原子炉,因为诅咒的破坏引发了剧烈的核爆。

原本自然的反转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不如说反转反而是从『人』到『灵』变化的必然过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像守云和琥珀主一般自然产生的灵之外,还有一些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人,由人反转而成的灵,往往这些灵的力量比自然灵还要强大。反转的契机有很多种,最常见的便是情绪的崩溃,让灵魂开始剧变。可这是需要无数巧合才能实现的无比稀有的事件,一般来说千年都不会发生一件……

坏事总是会一起发生,现在这个稀有的事件遇上了另一个稀有的事件。昕月上的诅咒触发并逆转了治疗青龙之神灵魂上人为反转的法阵,由此优所引发的反转的性质变了质,向着谁也不知道的方向高歌猛进。

人为反转不同于自然反转,是嫁接于另一个高位世界的产物,其结果,青龙之主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话说为此,但也不至于那么离谱啊……”顶着罡风,守云费力地于瘴气中跋涉,环境已经恶劣到伸手看不见五指,此时少女只能凭借着直觉寻找瘴气的源头。不过守云的心中还是有点忐忑,就算找到了优,仅凭现在的她还能阻止吗?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此地界的山神,她有担负起此事的责任。

卷起的狂风划破了少女的脸颊,头上的鹿角摇摇欲坠,鲜血从少女的手掌流出……上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不……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凄惨过好吗?!

“终于……找到了!”费力地破开一层最浓厚的瘴气,守云发现了位于暴风眼最中心的优。这里的空气没有像外界一般狂躁,但却透露出比外界更加危险的气氛。

优似乎已经哭累了,神色呆然地跪坐在已然死去多时的悠的面前。少年原本那中等长度的黑发不知何时拖在了地上,颜色也变成了如死灰一般的白色。

优对破开瘴气的守云没有任何反应,连看都没看哪里一眼,无光的眸子只是凝视着虚空。此刻的他只不是是一具以本能行动的傀儡,他的精神与意识早就遁入到了内心深处,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认清现实。

而守云的工作就是把他的意识重新唤回来,但山神对少年能否接受这件事本身感到质疑,不过她必须去做。

守云试着踏进一步,但立马又缩回了脚,因为一道剑光闪过了原来少女脚踏的位置,如果守云再慢点的话恐怕就见不到这条完整的腿了。

冷汗从山神少女的额头上留下,这样危险的存在该怎么接近?

…………

茉莉竖耳分辨着山谷中传来的响动,遵守仪式的规定她不能进入青龙潭,只能在此处等待。

优进去了有一段时间,期间她陆陆续续听到很多剧烈的响动,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少女的心情焦躁难安,恨不得现在就不顾一切起身奔向青龙潭。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悠赶到了。

那一刻少女确实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仿佛有悠在一切都不成问题,她兀然这样觉得。但是隐约间另一种担忧又升上她的心头——这样真的会没事吗?

茉莉想要请求悠也让她同行,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少女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画师,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会拖累悠,所以她把心中的渴望藏了起来。

悠也进去了,撞击声、破空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山谷内又恢复了平静。已经解决了吗?茉莉很想这样想,可心中却越来越不安,仿佛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先兆。

片刻之后预感成真,霎那间罡风卷起、瘴气肆虐,天空都被遮蔽,青龙潭此时已经被隔离出世界,成为了一座孤岛。少女心中的不安已经化作实体,溢了出来。悠出事了,恐怕优也……

现在只剩下了自己。

但还有自己。

于是少女握紧了胸口老师赠予的挂坠,深呼吸之后,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瘴气之中。就算什么也做不到,她也想拯救优。

…………

“这还只是个刚成为灵的新手,甚至在此之前连怎么使用灵力都一窍不通……现在都那么难对付了,如果再成长下去的话……”守云摇了摇头,抛开脑中的杂念,现在根本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一边躲闪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光一边试图接近优,这已经耗费了山神少女全部的精力。

只见少女险而又险地避开突然向她脚背劈来的刀光,一个转身,又用手臂上凝聚的灵力护盾挡下了另外一击。只是挨了一下,护盾就承受不住刀光所蕴含的巨大力量破碎开来,但争取的宝贵时间已经够守云做出反应然后凝聚下一面护盾。

少女就这样不断重复着上述的动作,一步一步缩短与优的距离。

山神守云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神,但好在此刻的优也只是无意识地进行着自我防卫,乍一看两人竟打得有来有回。

但无论如何守云总是只差一点距离,一旦她离优过近,护身的刀光就会变得更加密集,完全没有闪避或防守的余地。

这样子别说唤回优的神智了,连触碰优都做不到,除非有契机出现……

…………

“优!你在哪里?!”少女大声呼喊着,奋力在瘴气所凝成的浓雾中前行。紧握在胸前的挂坠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化作一个小小的屏障,护住了茉莉。

可是浓雾不仅封住了少女的视线,也封锁了她的声音,茉莉的声音传不出去,周围环境的声音也传不进来,少女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祈祷着命运的眷顾。

…………

“优——啊!”慌忙之间茉莉没看清地上的起伏,向前倒去,伴随着少女的一声惊呼,她跌入了瘴气的中心。

浓雾消散,豁然开朗,茉莉一眼就发现了处于漩涡正中的少年。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刀光无差别的袭来,只不过比起守云,砍向茉莉的刀光慢了许多,似乎带着几分犹豫。

少女连忙举起胸前的挂坠挡在身前,挂坠发出了到现在为止最强的光芒,化作护盾帮少女挡住了这致命一击,随即失去了力量应声碎裂。

处于漩涡中心的少年似乎听见了茉莉的呼唤,艰难地将头僵硬地转向茉莉——

“就是现在!”这就是守云所等待的契机。守云抓住了这个绝妙的机会,任凭刀光砍在自己身上,溅出大量鲜血,也毫不犹豫地大迈步向前。

少年感知到了守云的异动,试图将头转回来,但比头更快的是手。一道寒光闪过,昕月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守云袭来的方向横斩一刀。少女根本避让不及,如果这一刀砍中了的话——

就在这时,原本沉寂已久的琥珀主突然发出一声长啸,随后全身最后的灵力溢出龙身体,化作一条长长的锁链向优飞来。锁链无视了满空的刀光,缠在了昕月和优的身上,拔刀术恰好因此略微偏离了方向,斩过守云头顶的鹿角,划破了浓浓的瘴气,向着远处飞去,随后一阵巨响传来,不知何处的山头竟被削成两半。

山神少女不顾鹿角断处流下的大量深绿色鲜血,再次向前一步,这次她终于触碰到了少年的额头——

“想想给别人都添了多少麻烦啊!总之先给吾睡上一觉吧!”守云手指在优额头上重重一点,优应势向后倒去。这一次不再有刀光袭来,因为优无神的眼瞳终于得以合拢。此时茉莉正好赶到,托住了优倒下的身体。

…………

瘴气逐渐散去,天空重回原来的灰蓝,得益于守云的结界,无人知道此处竟发生了一场决定世界存亡的大战。

大战之后,青龙潭不复之前神秘与幽静,到处都是刀光与爆炸造成的伤痕,让人不由得深深叹息。

远处,身体已千疮百孔的琥珀主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已没有半点气息。头顶鹿角已经缺了一边的守云山神沉默地抚摸着琥珀主龙身上的鳞甲,神色黯淡。

长久的哀思之后,守云轻轻托起琥珀主的身体,走到潭边,将祂的身体没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从自然中诞生的大灵,死后也将回归自然,一如周而复始的轮回一般。

而在另一边,茉莉也默默收殓好了悠的残骸,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了一旁少女费劲心力挖好的土坑之中,随后又一铲一铲地将土填平。悠的墓地设立在一处草丛之中,有花卉和鸟与之相伴。

两人的墓地都不需要墓碑,记住这场悲剧的仅有她们就好。

守云向茉莉走来,少女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她制止了优,是优和她的恩人,这点总不会错的。

守云凝视着优沉睡的身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您打算杀了他吗?”茉莉挡住了守云的视线,似乎在无声述说“想杀了优就先杀了她吧”。

守云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少女指向缠绕在少年身上的淡青色龙纹,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琥珀已经不想看到更多的牺牲了,作为祂的姐姐,吾也不好多说什么。”

“还有这个可敬的人类术士,他的事还是你们更加清楚吧?”

言罢,守云嫌弃地瞥了一眼沉睡的优,“至于这个麻烦鬼,等他的身体适应了反转的力量自然就会醒来。但到时候回忆起整件事的麻烦鬼必然无法接受自己所作所为,最坏的情况就是刚才发生的事还会再次发生,因此吾暂时封印了他的记忆。而生灵的记忆是过于模糊与暧昧的东西,大脑最后会整合成一个怎么让他自己满意的结果,吾也不知道……”守云抬起头看向茉莉,问道,“这是吾不杀他的条件,没意见吧?”

茉莉点了点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优和她的极幸。

“那么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守云话题一转,问向茉莉。

茉莉似乎已有决定,沉默了一会儿少女给出了她的回答:“收拾好有关青镡的一切之后,前往『繁霖』,再也不回。”

“这样啊……”守云不知为何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么就多保重了……”

山神向茉莉挥挥手告别,然后如同一阵雨雾般消散。

“您也是。”

茉莉同样向守云回以致意,随后抱起优的身体,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山去。

…………

数月之后,『繁霖』城门前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

守卫见来者衣着破旧的样子,便警惕地围了上来:“这位小哥,按照城规外人进城可是要给进城费的,当然如果你是术士大老爷的话可以免费。”

“我……”来者略显痛苦地捂住额头,眉头紧锁。他看看挂在腰间的剑,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处青色的纹路,带着不确定说道,“我……应该是术士吧,还是剑客?”

少年伸出手,霎时一团青色的火焰从掌心升起。

守卫们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反应过来,『繁霖』的守卫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哦哦,原来是术士大人啊,一时没认出来,敢问您的称呼?”

“我的名字……名字是……悠,悠长的悠,嗯,是这个。”悠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更确信一点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优大人,失礼了,这边请进。”守卫让开道来,让悠进城。

悠捂着越来疼痛的脑袋,向雄伟的城门走去。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原来大城市的人对待术士的态度也没有那么谦卑啊,不像山上的村庄”,可是悠却不曾记得自己一路西行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村庄。

一定是错觉吧,嗯,一定。

想清楚了这点,悠的头痛就好上不少。他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京都,正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而不停旅行。

【青之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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