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淼的画室泡在琥珀般的颜色中。
那是夕阳。
这意味着,她该出门了。
伊淼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口罩,又拿起了抽屉中放着的一件连帽衫,套在了身上。
套上连帽衫,带上口罩与墨镜,她总觉得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关注,自己是无敌的。
可她没意识到,这样反而过于显眼,也过分可疑。
再说了,这套衣服就藏不住伊淼。
她那长的过分的头发从连帽衫的底端流了出来,像一大束尾巴般垂在她的屁股后面。
这更让她显得独特。
走出家门,伊淼慌慌张张的赶往学校门口。
今天她出来的有点晚了,有许多学生已经下课了,她也就这么逆着人流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途中她还觉得,因为穿了这套衣服而不被他人关注实在是太好了。
但实际上,从她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无不侧目。
有人奇怪她为什么现在赶去学校、有人在意她可疑的装束、有人在意在她连帽衫下的身体曲线,但更多人在意的还是她的“尾巴”。
而伊淼那种不被人关注的错觉,只是因为墨镜让她看不清其他人眼神的方向而已……
伊淼喘着气,停在了学校前——一幢四层小楼的楼底下。
这是幢被废弃的楼。
里面没有人,只有几间类似办公室的屋子,屋子地板上散落的纸质文件在标志它曾经的作用。
而且不知为何,虽然这楼只有四层,但却有电梯。
这也是伊淼选择这栋楼的原因。
要让她用腿爬四层的楼梯,和谋杀无异。
结束了漫长的征途,伊淼放下了帽子、摘下了墨镜,坐在了屋顶画板前的椅子上。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画画。
存放在这栋楼楼顶的画板与其他东西,是她先前就已经请人搬上来的。
伊淼如在家中一样把头发捆好,让它们不要碍事。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紧盯着楼下。
她在看,在观察。
观察离校的人们。
她是来这里“取材”的。
观察来往所有人的一行一动、一颦一笑。
大部分人都是理所应当般成群结队的走,但在不同的团体中,大家的表情、微动作,都会有天壤之别。
这很有观赏的价值。
有时也会有孤独的,一个人走的人。
他们或沉闷,或喜悦。
最有意思的是,如果前一天有看到这个孤身一人的在某个群体中,那么他喜悦、悲伤,甚至面无表情的方式都会发生许多变化。
伊淼喜欢将这一切都融入画中,画作最后,能将从这些情绪中溶解出什么独特的东西来。
至于到底能溶解出什么,连伊淼自己都不知道。
在她给某幅画画完最后一笔前都不知道。
突然,一个小巧的人影吸引了伊淼的注意。
伊淼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有因为耽误了这点时间而错过她。
那个人,是给伊淼留下过深刻印象,“Noirluna”也曾提到的“黑猫般的女孩子”。
伊淼曾特地打听过她的名字。
鸢羽琉璃,她是伊淼重要的绘画素材。
今天她很慌张的样子,手里抱着几叠纸,有些焦急的向校外走。
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这也好,焦急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这能成为不错的素材。
很快,她就消失在伊淼的视野中。
伊淼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去又观望其他人。
画笔轻轻舞动,人群中稍有特点的人都以简单的线条被伊淼留下。
这么短的时间想画的复杂也没可能。
“……唉”
伊淼小声的叹气,她就连叹气都是却生生的。
今天也没有吗……
伊淼一直有件心事。
她想见一个人——那个学院管理员,蜂蜜色的女孩子。
可哪怕天天蹲守,自开始那天到现在,都从来没见到她。
而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人进入了伊淼的视野中。
“诶?那……嗯……?”
学院的大门口,一个很可疑的人端坐在那里。
伊淼刚刚全身心都在注意走出来的人群,愣是没看到坐在那的这个“标志性建筑”。
这人似乎是一个女孩子,就坐在大门口,以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人是谁?
伊淼总觉得有印象。
很快,她翻出了一张以前画过的画。
对,是这个人。
最近经常出现在鸢羽琉璃身边的那个人。
有特色的银发,看过就难以忘掉的小巧脸孔,以及只剩下一只的胳膊。
而且,这人实际上是个男人。
从一些微动作上可以轻易看出。
伊淼作为一个爱好观察人类的人,做到这种事是轻而易举。
他在做什么?
伊淼紧紧盯着他的视线,最后发现。
他在盯着别人的手看。
啪嗒。
伊淼手中的画笔掉到了地面上。
“……呜”
变态。
是个变态
一个打扮的像女孩子的男人……而且恋手癖。
呜哇……
好可怕。
得离他远一点,有多远离多远。
不、不行。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告诉那个人……告诉鸢羽琉璃要离这个人远一点呢?
啊啊……
好可怕。
但话是这么说。
伊淼却在内心中把这个人放在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她都没注意到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变态,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
或许挺常见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伊淼来说很难得。
于是,伊淼一边害怕,一边像看珍惜动物一样一直盯着这个“变态”。
或许那些喜欢在非洲大草原上盯着狮子的人,也是怀着这种心情的吧。
这一盯,就到了入夜前。
变态先生站起了身,看这意思是要离开这里了。
伊淼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这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已经把画笔之类的东西都收好了,也将头发放下来了。
但一定要等这个变态走之后再动身。
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不能给他得逞的机会。
嗯?
一个人……都没有?
伊淼也曾好几次在这待到这么晚,但这从未如此冷清过。
就算人再少,也总归会有几个人会从附近路过的。
就在这时……
扭曲而巨大的金属声,惊叫着——
那甚至让伊淼的耳朵感到了疼痛。在慌乱之中,她一下就跌在了地面上。
什么,怎么了?
伊淼转眼看向发声源——
扭曲的金属声接连不断的回响着。
那个“变态”的身影,与一个巨大的蓝色火球混杂在了一起。
以伊淼的眼睛,难以捕捉他们的动作。
又几乎是在下一刻,“变态”径直飞了出去,狼狈的落在了地面上。
伊淼也终于在这之后看清了那个蓝色物体的形状……
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那个东西,那个难以给出具体定义的东西,在挑战着伊淼的思维与理智……
反常识、反逻辑、反艺术——
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几乎要激起她的生理反应。
那个……那个就是亡灵……生物?
伊淼的大脑几乎是自顾自的给出了结论。
亡灵生物突然驱动自己的躯壳,以诡异的方式扭动自己的七条腿骨,向前方冲去——
被击倒在地上的变态,突然把自己撑了起来。
两者的身影再度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