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但並不是絕對的黑暗,還有來自外界的微弱光線經過不斷反射能夠被擴大後的瞳孔捕捉到,並在視網膜上映出世界模糊的輪廓。
劇烈的頭痛隨之而來,如同腦海裏有一個鐵塊被錘子連續猛烈敲擊着,不斷迴盪着一陣陣令人煩躁的耳鳴。
我感到異常的乾渴,忍着頭痛摸出房門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張嘴喝水的瞬間,就好像是快到極限的潛水者向水面拼命上浮般尋求新鮮空氣那樣,大量半消化物從我的食道上涌。
我急忙捂住嘴,不顧少量溢出的嘔吐物,跑去衛生間的路上還撞到了門框,好在最後還是有驚無險的抵達了馬桶前。
“嘔!”抱着馬桶嘔吐,連綿不絕的噁心感彷彿促使着我要將肚子裏的器官全部吐出。在頭疼被噁心感壓制的當下,我甚至開始認真思考在吐完後我真的會去世的可能性。
“哈……哈……”
喉嚨裏像燒着了似的,鼻子裏也有充盈感,全身脫力的我只能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緩了一會,我扶着洗手檯站起身,擰開水龍頭,儘可能地將身上殘留的污穢洗淨,清爽了許多的同時,比之前更命的頭痛和暈眩也再度向我襲來。
“嘶∽啊!”我不禁痛呼出聲。
我想找出造成我現狀的原因,用不太正常的思考功能得出了幾個可能的答案,發現食物中毒的可能性最大。不過,無論是燒烤攤還是買的菜,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中毒的應該不是我一個人纔對!
我不禁開始擔心起了她的安危,畢竟我們昨天吃的完全是一樣的食物,萬一出了狀況的話,必須趕緊帶她去醫院才行。
我根本沒在考慮我這個狀態是否能夠安全行車,或許我的精神狀態本身就很有問題。
我只是在不停想着“絕對不能讓她出事”這樣的想法——
直到我看到掛鉤上掛着的毛巾時。
左邊的一條是我的,右邊的一條也是我的。
頭痛的喧鬧在一瞬間靜了下來,發麻的感覺從我的尾椎延伸到背部然後向全身擴散,我緩慢站起身,向衛生間外走去。
來到門口的鞋架處,俯身仔細查看,其上沒有能夠讓我覺得理所應當存在的異物,每一雙都是我自己的鞋子。
留下被我踹翻的鞋架,來到臥室打開燈,看着牀上單人用的枕頭和被褥,我感到一股巨大而深切的悲痛向我襲來。
這不是噩夢,是現實。
那不是現實,是美夢。
僞裝成噩夢的美夢,是這世上最殘酷且美麗的肥皂泡,殘酷是因爲它總有破裂的那一刻,美麗是因爲它在破裂前仍然一刻不停地反射着輝煌的光華。
我想,我應該會就此開始厭惡美夢吧。
靠坐在牆邊,撫摸着因多次砸向牆壁而受傷的右手,我越發清晰的認識到自身作爲這個世界真實居民的存在。
我試着回憶她的樣子,可是因爲夢境之神爲了不讓人沉迷於夢境而設下的會模糊夢境的限制(夢境遺忘效應),我只能看到被一團的不明物質覆蓋着的她的臉龐。
我記不清了。
如同像被人摘走了心臟,原本跳動着的位置只留下了無物的空虛。
爲了確認這是否屬實,我將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緊緊握着,感受到了那陣證明我還活着的心跳。
那種感覺變化了,雖然象徵着無物的空虛,但帶給我的悲痛卻如此具有實感,如此的撕心裂肺。
「她」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是夢世界的居民,先是調換了現實與虛幻的角度,再欺騙處於夢世界而不自知的我,最後殘忍的叫醒我,讓我之前所產生的“她不存在的人生幸好是夢”的慶幸,在如今盡數轉化爲了“這種沒有她的人生爲什麼不是夢”的茫然。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們之間又沒有任何仇怨,甚至不處於一個世界。
明明是虛假的存在,憑什麼妄圖干涉我!
對,哪怕是最困難的時候我都一個人扛下來了,獨自一人經受了那麼多苦難,「她」怎麼可能僅憑一場夢就奪走我的艱辛!
我用滿腔的怒火撕碎了茫然,閉上眼,在腦海裏回憶着至今完全談不上美好的人生。
父母去世時,那時「她」的安慰對於遭遇巨大變故的我就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被同學排擠時,那時「她」就算沒有擋在我身前,我也只會多幾個微不足道的創傷。
遭遇挫折時,那時「她」不懂行的鼓勵甚至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笑。
可是,遭遇事故之後,被醫生告知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行走,夜裏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哭泣時……那身形模糊不清的「她」無言握住我的手掌是多麼的溫暖,多麼的令人安心。
我明明在現實中都已經扛過去了,不應該因爲一場夢接受不了現實才對,爲什麼我現在反而越發不由自主的去想念「她」了。
說到底,爲什麼要我做這種該死的美夢啊!
如果真的有編織夢境的神明存在,那祂一定是一個極度傲慢無知的傢伙,只會用這種甜到發膩的美夢去否定他人在現實中的努力,明明什麼都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思緒好像越來越怪異了,竟然開始咒罵設想中的神明,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已經出現精神異常的狀況了,趕緊對患者實施救援!”臥室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幾名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神情看上去十分紧张。
“什麼?”我還來不及疑惑,就被插入手臂的注射剂吸引了注意力,接着便失去意識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