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闪身钻入便利店，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玻璃门大口喘着粗气，手上攥着的水果刀几乎被冷汗浸湿。
强忍几乎要将他逼入绝境的饥饿与无力感，柳木抬头扫视店内的情况。
电网早在数周之前失效，好在正午的烈阳照进店里使其不至于一片漆黑。货架凌乱地竖立着，包装物品满地散落。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食物腐败的异味，源头大概是收银台旁的热食柜。霉菌在其中生长得格外茂盛。
确定没有动静，柳木急切地蹲伏在货架边，将一切目光所及的食品和饮水塞进背包里，时不时往门外和店内其他地方扫视一眼。
直到柜台转角，他忽然呆住了——近在眼前的是黑色布料包裹着的“某种东西”。
它安静地藏在角落的黑暗里，直到柳木接近，然后抬起头——柳木的视野中被那小巧晶亮，而令人可憎的血红色瞳孔填满了。他紧紧盯着那东西，就像是盯着猫的老鼠。
疯狂的恐惧感反而让柳木有了一瞬间的冷静。他用力把水果刀扔向它，然后向后拉开距离准备逃跑。
虽然柳木知道，人类是跑不过“病人”的。
透过玻璃门，柳木望见马路上又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小群病人，背向此地晃悠着。他硬生生止住了推门逃跑的冲动。至少身后还没有传来“那东西”追猎的脚步。
不是病人吗？
他侧身看向刚才的地方。只见“那东西”戴着兜帽，小巧的躯体披着大得不成样子的黑衣，正俯身把柳木扔向它的刀具装进货架下的背包里——然后举起那背包，似乎想递给柳木。
“你好？”柳木谨慎地倚着门试着向它交流。没有回应。
那东西一步步走过来，把背包放在柳木身下。它仰起头盯着他，充血而鲜红的眸子仍然让柳木的心脏狂跳不止。借着阳光，柳木终于看清了兜帽底下的面容。
那是张稚嫩而雪白的脸颊，与病人，甚至人类的脸相比，也显得一尘不染。
“你是病人吗？”柳木再问了一次。
“那东西”的动作止住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着，她用两只小巧的手掀开帽子。那看起来大概是个年少的人类女孩，然而她散乱的头发显露着异常的灰白色，脑袋上还有一对狼似的毛茸茸兽耳——大概是为了缩在兜帽里而软趴趴地耷拉着。
危机时代前的柳木大概会对这样的cos装扮赞不绝口并理性地上去要个合影。但在这藤蔓爬满窗口的无人城市里，人类会本能地对未知生命感到恐惧。
虽然面前的奇怪女孩并未表露出敌意，柳木仍和她保持距离：“你为什么在这？你爸爸妈妈呢？”
以及没问得出口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断网前的数十个小时里，柳木得知的为数不多的消息是，病毒会把人变成“病人”。它们智力低下而充满攻击性，就像是纯粹地沉醉于猎杀快感的捕猎者。
异常少女毫无疑问有着“病人”的些许关键特征：苍白的皮肤，从嘴角微微伸出的锋锐尖牙，以及充满血色的眼睛。但无论如何，她似乎能够交流——并且看起来比大街上游荡的“病人”整洁许多。
小女孩抱着柳木的背包静静站立着，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柳木叹了口气，想着从她的口中大概问不出什么了。他小心地接过背包背在身上，侧身看向门外。三两成群的病人并未发现这边的动静，晃悠悠地走远了。他索性靠墙坐下来以平复血液中过载的肾上腺素。
“那你叫什么？”
“...诺亚。”
柳木无奈地笑着，手指指了指自己：“你会吃了我吗？”
诺亚又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稍微，有点饿。”
柳木顿时汗毛倒竖，握拳向小小的异类少女警戒。直到他发现异类少女的视线盯着自己背后的背包。
“差点吓死了，诺亚你说话能不能直接点。”
柳木看了看诺亚。异类女孩竖着狼耳朵，神色仍然宁静如水，可爱而冰冷。
他指了指货架上成堆的食品：“那，还有这么多。你在我来之前怎么不吃。”
诺亚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撕开一袋水果干吃起来。
丝丝甜味飘进柳木的鼻子里。他也席地坐下，拿出一袋零食补充体力。店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你在做什么？”
只见诺亚吃完后，又拿起几包食物和矿泉水，藏进她宽松黑色风衣的某处。柳木觉得这些辎重快比小小的诺亚本身还重了。
她回过头，血色视线定格在柳木身上，小声说道：“想帮先生多带些吃的。”
虽然预料到会如此，柳木还是有些不自在：“帮我带？你想跟我走？”
诺亚点点头。
似乎不太有拒绝的余地。片刻思考后，柳木决定暂且答应诺亚的所有要求，即使尚不清楚她的目的——那些“病人”特征实在太有压迫感了，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死在她的利牙下。
“好吧。那你收好了我们就准备...往回走。”
他看向门外，那些万籁俱寂的地方。人行道旁的树长得冲天高，根系几乎将路砖顶碎了，连绵不绝的树冠阴翳着午后的街道。
“诺亚，你对附近熟悉吗？”
“嗯。”
她答应了。这样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诺亚为什么藏在这里？最近一直待在这店里边吗？”
诺亚低头错过柳木的注视，低声道：“...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呃。”
“算了，等会儿跟着我就行，记得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小女孩点点头，重新把兜帽带起，藏好灰白的头发和野兽似的耳朵。
忽然，诺亚警觉地看向门外，扯着柳木的衣角把他拉到货架一侧。
约莫半分钟后，柳木听见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
柳木明白自己在悬崖边走了一遭。他捂着胸口大喘粗气，转头朝异类少女道谢。
“谢谢，谢谢你。”
诺亚闭着眼，兜帽下的尖耳朵轻耸，半晌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睁开血红的双眸看向柳木，露出一抹安慰似的轻笑。
“没关系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