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石板马路上，随处可见碎玻璃与散落的垃圾。废弃的钢铁造物毫无秩序地拥挤在路边与路中央，就像堵住文明血管的栓塞。
路旁的砖石建筑大多有着典雅美丽的立柱与尖顶。它们是人类从中世纪到现代的建筑艺术与文明象征。可是亘穿窗门的常春藤——又或是某些新物种，显然不太理解其中的奥秘。
柳木紧绷神经，警惕着一切看不见的角落和缝隙。诺亚跟在他身后。
商店与柳木的居所仅隔一两百米，然而柳木对街道的一切感到异样的陌生。
他曾无比感谢自己因为危机爆发前经常居家工作，而囤积的几大箱水和速食。他利用这些物资在危机后独自坚持了大半个月时间，以求等待官方救援。
无论如何，期待落空了。
有东西吗？隐藏在废弃车辆的夹缝里，柳木回头无声地看向诺亚。透过车窗玻璃，住所近在眼前。前方是一小段开阔地带，那里没有任何遮掩。
诺亚似乎耸了耸鼻尖，然后轻轻摇摇头。
柳木松了口气。看来回程和去程一样顺利。家附近的“病人”确实在一天天变少，甚至于一天都看不到一个在街上晃荡。这也是他鼓起勇气出去寻找物资的原因之一。
虽然没有诺亚的话也已经死了。
这边！
柳木用钥匙打开门，招呼诺亚进去。异变女孩的风衣因为塞了不少东西显得鼓鼓的，但她的行动却比柳木想的更加敏捷和迅速。
柳木扭身进门，轻轻把门拉上，然后在诺亚的注视下把堆在一旁的大件家具一件件堵到门前。
“啊。活着回来了，真好。而且好像又能多活几天。”柳木擦了擦汗，干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异变少女由衷地笑了笑。
“嗯。”诺亚带着温和的神色点了点头。
“让我想想之后做啥...”
柳木起身扫视会客厅，瞥见她凸起的袖子：“算了，先把东西放了吧。”
“这里。”柳木指了指厨房里一个靠墙的置物架。上面还有些许清扫的痕迹，不像是别的地方灰尘扑扑的，甚至还有随意扔在地上的断裂木板和歪掉的螺丝钉。
异变少女似乎有些踌躇，不过半晌后还是捻着黑色风衣的下摆，然后哗啦地倒出一大堆零食。让人怀疑她是怎么带得下那么多东西的。
柳木所在的是LQ市中心附近的一幢低层公寓。这是他和几个同在LQ物理研究所读书的学生合租的。
危机爆发那天没人回来。
“这间，你可以暂时用着。里边有卫生间，你想洗澡的话可以洗，自来水暂时还能用。就是没热水。”
二楼，柳木给诺亚指了指他对面的房间。房间里门窗紧闭，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香料味和布料味。原主人似乎很中意粉色与各种各样的花卉，电视机旁摆着一盆黑色枯萎的绿萝盆栽。
衣柜里甚至还有衣服。
诺亚好一会儿没动静，只是用血红色的眸子打量这片未知的场所。
“可以教我吗。”忽然，她小声问道。
“嗯？教你什么？”
“洗澡。”
柳木不可避免地脑补出一些非正常画面。速速将它们抛之脑后，他又重新打量了下这位似乎充满神秘的女孩儿。不管怎样，这个年纪的人类女性也应该了解基本的生活常识。
所以——还是病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丝冷汗。
“对不起，如果很麻烦的话就...”
“好。”
柳木打断她。
片刻后，他尝试把关于洗浴设备的一些基本知识教给诺亚，例如逆时针扭把手水会变热——虽然这条已经没用了。
水管中流出的水如平常一样清澈。柳木尝试嗅了嗅，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味道。
诺亚踮足把喷头取下来仔细打量着，也不知道看出了些什么。柳木等了半晌，见她没别的问题，转身离开。
“碰到什么情况的话来找我就行。我在对面房间。”
诺亚生涩地拨了拨开关，意料之外的水流涌出染湿了她风衣的背后。本该紧贴身躯的布料似乎被两列奇怪的结构支撑住了。
柳木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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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国疾控中心4月15日简报：“根据最新监测结果，我们现发布针对GST-Mega-2032的全国范围内的流行性疾病红色警告。为防止疫情扩散，我们强烈建议所有居民立即取消一切非必要的旅行计划。
政府正采取所有可能的措施以遏制LQ市的病毒扩散。尽管在此过程中面临不断的暴力袭击和阻碍，我们的应对行动仍在全力推进中。
我们呼吁公众保持冷静，遵守相关防控措施，配合当地卫生部门的指导和安排。您的合作是我们战胜疫情的重要力量。”
柳木伏于案前，从一摞的传单中抽出一张，借着阳光扫视了一遍。
在全城停电后，政府曾努力向城内的幸存者传递消息——空投传单是其中一项例行任务。
直到柳木某天在窗台边望见，密密麻麻的“病鸟”群往飞行器涌去，像趋光的飞虫群。它们将它化作地平线上的一团眩目的火球。
病鸟。
柳木翻到传单背后。其上附着一张受感染的灰色鸽子图片：羽毛凌乱不堪，肉红色的皮肤斑块状露出，虹膜呈现不自然的鲜红色。
“科研团队已经确认GST-2032可导致严重的反社会行为……
传播途径包括体液、空气气溶胶、污染水源。同时，团队观测到大量动物性、昆虫性感染案例，目前尚未确定是否存在物种间交叉感染。”
事实上，答案是肯定的。
窗外是几乎遮天荫日的茂盛树木，以及爬满混凝土建筑物的粗壮藤蔓。这个病毒完成了奇迹般的的创举——从动物界到植物界的跨界感染。
柳木依靠着自己浅薄的生物知识，惊叹GST-2032究竟拥有多么复杂的基因组。可惜在相关消息投递前，LQ市已经和外界完全断开联系。
所幸，据他所知，仍有少数人类对这样的奇特疫病具有反常的天然免疫。柳木是其中之一。正因如此，他得以怀抱希望地等待能有人回到这座城市。
柳木放下传单纸，自嘲地笑了笑。
病毒的绝大多数行为机制对柳木都是个谜。他甚至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否受感染了。
是已经从感染中完全康复，还是保留意识地被病毒逐渐改造身体，变成像危机前读过的小说似的超人类？
诺亚呢？她是什么样的生命？
他打算之后好好和诺亚聊聊。不管怎样，她似乎很厉害——至少能救自己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