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男人猛地将脸从水池中抬起来,大口喘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
凌乱的湿发黏在额前,水珠沿着发梢不断滚落。他的眼神涣散,是如此的恍惚。
他怔了片刻,随即用力甩了甩头,关上水龙头,扯过架子上的毛巾狠狠擦干了脸。转身走出浴室。
房间狭窄而昏暗。
中央摆着一张勉强算是茶几的桌子,上面堆满喝空的酒瓶、压着旧报纸的饮料罐——依稀能辨认出是几年前的体育期刊。橘子皮、瓜子壳、钥匙、拼盘、手机……所有东西杂乱无章地摊在一起,宛如这个空间的缩影。吃剩的快餐盒散发出难以忽略的馊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皱着眉把饭盒盖好,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路灯的光线透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逼仄的空间。
左侧是一张床,竹席下面垫着棉絮,以免木板硌人。他重重躺下去,浑身酸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在床头摸索,找到一个没有标签的瓶子,倒出几片药——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最终他直接把药片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身体的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
困意袭来,他眼皮控制不住地下沉。
闭上眼睛,一些记忆便碎片般地闪回。
……
震耳欲聋的死亡金属乐,咆哮与尖叫搅作一团。疯狂的人群里有人狂笑、有人痛哭,衣着暴露的女郎扭动身体,可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
“快!打死他!打爆他的头!出拳!出拳啊!”
“废物!给老子站起来!我压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输了我要你全家偿命!”
“打!往死里打!”
……
这里的目光,属于中央的那个八角笼!
【ARMORED COMBAT·装甲格斗】
本应适用于军队的先进装甲,却因为其高昂的造价和极高的损坏率被军方淘汰,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退伍的机甲居然在另一种领域焕发光芒,那就是被誉为人类最野蛮,最血腥,最暴力的运动——拳击!血肉与钢铁的结合,力量与技巧的比拼,在八角笼中的两人进行最原始的厮杀,这是属于勇敢者的游戏,只有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主持人站在悬浮高台上激情呐喊:
“女士们先生们!开胃菜是否让各位满意?我知道,你们来到【不夜城】是为了什么!没错!四年一届的拳王杯!今晚的真正主角!我们的传奇——生涯全胜!首战五回合KO老拳王【银色天空龙】,之后两届卫冕,从未败北!拳坛顶点——【星空撕裂者】鲁——伯!!!”
“啊啊啊啊啊!!!”
“鲁伯!撕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三回合!三回合解决他!”
“鲁伯大人——!”
……
“而他的对手……来自番外地的无名之辈,十六连胜的黑马,人称【无名野狗】的格斗小子——诺曼德!!”
“靠你了小子!我可是从地下赛一路看你打上来的!”
“赔率16:3!我全副身家都押你了!赢了还债,输了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呸,什么新星,鲁伯大人轻轻松松送他回家!”
……
“强强对决!今晚,是传奇续写?还是新王登基?让我们——拭目以待!!现在,有请两位战士入场!!!”
……
男人望向他的对手——那具覆盖深蓝装甲、充斥着暴烈力量的身体,以及那张写满傲慢的脸。
他摩擦拳头,备战。
“三!”
“二!”
“一!”
“斗士们——厮杀吧!!!”
音乐炸响,观众沸腾。
场馆之内,声浪攀至顶峰。
……
滴。
滴。
滴。
浴室持续传来水滴声,划破夜的寂静。这偷接水线的副作用时常折磨着他,但他只能忍受——他已付不起拖欠的水费。
他用手抵住额头,揉了揉眼。
坐起身,神情复杂。
借着灯光,他瞥见了桌上的旧报纸。
标题依然刺眼:
【鲁伯续写传奇!番外地野狗遭无情碾压!拳坛王者展示绝对统治力!】
【无名野狗赛后身体堪忧,职业生涯恐告终!唏嘘!】
【所谓十六连胜黑马,不过是张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他眼神平静。
那本该是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不是吗?
——也许。但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场“较量”。
他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一晚……彻头彻尾的惨败。
他的自信、骄傲、身体、精神,全在那一晚被彻底击碎。
他被那个人踩在脚下,聚光灯打在那人身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的骨头碎裂,鲜血染红赛台。
那不是比赛,是屠宰。
他像只老鼠,被对方用精准而残忍的刀法肢解。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抬出来的了。能活着离开,已属侥幸。
那一战后,他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他逃离赛场,逃离那座城,可伤病纠缠了他三年。他靠黑市的劣质止痛药麻痹自己,缓解痛苦没人在乎一个失败者。鲜花与掌声属于胜者。
这三年来,他只能靠零工勉强维生——除了一身格斗技,他一无所有。
看着床头所剩无几的止痛药,他清楚:
自己已走投无路。
叮铃~叮铃~
门铃突然响起。
他瞬间警觉。
瞥向时钟。
【凌晨 4:12】
会是谁?房东?两个月前刚交过租。推销?住这种破地方的人像是他们的目标客户吗?况且都这个点了!
还是……以前的仇家?
他浑浊的双眼陡然锐利。
三年前拳王杯惨败,无数在他身上赔钱的赌徒恨他入骨。这群疯狗般的赌徒三年来阴魂不散,哪怕他一躲再躲,仍会被找到。
算了。
他躺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假装没听见。
可门外的人并没放弃。按铃无果后,转为敲门。
咚!
咚咚!!
咚咚咚!!!
噪音令他烦躁不堪,但他咬牙忍着。
「快走吧。求你了。别来找我了」
敲门声忽然停了。
「……走了?」
他刚松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
砰!
砰砰!
砰砰砰!
听起来像在用什么东西砸门。
“妈的!”
他忍无可忍,猛地起身。
抄起一根铁棍,一步步挪到门后。
凑近猫眼——
外面什么也没有。
「想躲起来,等我开门偷袭?」
他握铁棍的手微微发抖,门外的砸击声仍未停止。
他将铁棍藏在身后,猛地拉开门——
“你们……呃……”
他竟直接把门外的人撞倒在地。
可当他看清所谓的“仇家”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个……
面容精致的小女孩?
而她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