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牢房中的我收到消息,居然突然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士保释了出来。在警察的指引下,我得知那位奇怪的先生不仅帮我出去,还想要见我一面。
我拿着警察提供的地址,来到那个大桥上。那个大桥下方正是我“寄养”飞蛇崽子们的水库。
我见到了那个人,他穿着黑衣黑帽,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
祖父花了些时间,从恍惚中恢复,随即立马想到一件事。那个蛇人幼崽呢?他感觉顺着烟雾的方向,找到了燃烧着的飞行器主体残骸,万幸,就在那附近,他发现了幸运的那只小家伙——被布裹住而落入灌丛中,还依旧存活着。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蛇人,其实也就是我。
祖父带着生命垂危的我,靠着记忆,找到了雄伟的“大篱笆”,进入了克诺斯蒂尔人类的地界,我被祖父以收养的名义留在了祖父家,而祖父从未跟别人提起我的来历,我叫他“祖父”,是因为大多数看起来和我同龄的人类曾都那样称呼他这种岁数的男人。
失踪三年多的祖父从云海中奇迹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开,最后也传到长老的耳中,长老传唤他到大宗庙那去面见。
大宗庙是供奉先祖之灵的地方,一般只有人类的首领,被称为大长老的存在会驻留那里。
祖父见到了大长老,对方高高在上,坐在大宗庙殿内的首席位置上,一脸审视的目光盯着祖父。
“你应该肯定知道了关于那个国度的事情。”大长老说,“将那个孩子好好培养一下吧,小心别让他的翼在别人面前露出来。”
大长老的话让祖父感到吃惊,对方貌似知道什么?可惜在这里他无权发出反问。
“退。”大长老用傲慢的语气说。
于是是为期一年的安定年,祖父为我开辟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让我一个人居住在那里,教我种粮食养牲畜,以满足一个人自给自足的日子。我曾询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和别人打交道,直到有一天他让我看到他没有长任何东西的后背,我才意识到我好像有些特殊。
我无法参与他们社会或商业,我只能远远地通过书籍窥视他们的文化,过着好似隐居的生活。
到后来,祖父几乎成为唯一我能接触到的第二人,我们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每次他都会花时间跟我讲那些往事,很多事在乌有之国发生的事。
当然,他并没有勇敢到一下说出全部很多,我也只是慢慢地了解整个事件。
我在成长着,以一种出人意料的速度。我的身体发育的远比普通人类要快,仅仅一周,我便长到三岁孩子那么大,一年时间后,我的身体简直堪比一个成年人,极其奇异,我想这会不会与母亲的某些血脉有关。
不过来不及想,后来终于这一年时间过完,那天祖父前来找我,对于祖父,其实我也算不得完全很了解,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现在知道的关于他的 一直隐瞒着的大部分信息,还有很多,应该是他致死也守住的东西,我能预感到。
祖父告诉我,大宗庙内的长老想要见我,他要带我过去了。一路上我披着斗篷,脸上带着面具,走在偏僻的小道上,最终从一个可以称为后门的密道进入了大宗庙。
大长老比我想的还要青壮,不像是常说的老态龙钟的“长老”,他神情自若,高高在上地端详着我们,打量了好一会后随即带着我们,来到大宗庙不为人知的,只能通过触发秘密机关才能进入的一个地下密室。
接下来所接受的事情,是对于把自己当做七八分人类的我来说,最为震撼的东西。
我们跟在手托蜡烛的长老身后,踩着一阶又一阶石梯,朝着深处进发。一路上,祖父都一脸无精打采。
地下有一个比想象中空间还要大好几倍的密室,那里有一副常人绝不会想象到的景象——一个巨大的地下“果园”,地下的空间被整齐的规划为纵横有序的树园,每个小单元格土地上都种着一种郁郁葱葱的大树,密密麻麻的,还分为好几层,每一层上又是数不清的大树,这里约莫实际上比三个大宗庙加起来都要大。
我本能地靠近了些,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那些树上都接着很多悬挂着的果实,整体形态有点像蛇豌树,只不过长得不是飞蛇豌豆胚,而是一类好像其中长着某种脑子器官的果实。
“这些,到底是什么呢?”我问。
“如你所见,果实,可以拿来吃。”大长老说。
“吃这些?为了品尝,脑子?”祖父跟着问。
“这正是我要传达给你们的,那些可不是脑子,而是所谓历史。”大长老郑重地说,“很明显,这里有无数的历史作为食物。”
我和祖父还是一时半会没有理解大长老这个突兀的意思表示,但大长老随即又说:“好吧,方便你们理解,我说的直白通俗一点,这些是人脑子,是我种在这的,人脑可以吃,可以吃人脑。”
这还是过于震撼了,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不过祖父貌似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些。
不过这种长出人脑的树又是怎么来的呢?这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解答。只见大长老突然浑身抽搐,然后翻了个白眼,下巴低垂,口腔中探出一根长虫——像极了老羊身体深处的那物。
“这是我们这一族的特殊能力。”
说完,他便操纵着肉身,掀开上衣,露出肚子,他的肚脐位置似乎就正有一颗没见过的种子在逐步发育。
“我们一族会在一类生物上寄生,然后根据此类生物的独特结构孕育出独特的生命种子,这种独特的生命种子就是负责为我们提供生存养料而服务的。”大长老说,“我们一族过去在下界的生存游戏中差点灭绝,不过好在我是特殊的,相较于其他同类,我发现了人类这种生物,寄生在他们身上后会得到特殊的养料果实。”
他所说的就是,那些被他叫做“历史”的脑子果实,么?
“我们这一族只要有可以寄生的对象,就可以拥有无限的生命,这里的一切丰收,都是千百万年来我所积淀的历史。”
一边说着,大长老走到一颗脑果树下,伸出双手摘下了两个果子,分别送到我和祖父的手中。
名为历史的食粮拥有一层十分透明的浅蓝色外皮,其中可以看出一个长满褶皱的脑子,好像泡在些许粘稠的果液中。
在大长老的示意下,祖父大口咬了下去,我紧随其后,一同咀嚼起这所谓的丰收。
那种感觉至今难忘,就像是得到无端的感触,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易了主一般。历史的口感是有些奇怪的,有时觉得像是普通的水,在嘴里滚来滚去,仔细用味蕾接触却没什么味道,有时却又突然变化爆发,一瞬间同时体验了酸甜苦辣。
我们吃着,渐渐吃的愈发上瘾,愈发不在意自己的动作。很美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根本克制不住想吃的欲望。
“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大长老一边注视已经摆出狗吃食姿势的我们一边说。
“我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你们提供这种美妙的食粮,显然尝试过他的人几乎都无法拒绝。”
“然后,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们作为我这具身体体衰后的后的继任身体,也就是说,等到了一定时间后,你们的身体便要为我所用。”
听到这里,刚刚还在失态地舔舐脑实果皮的祖父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大长老。
大长老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反馈,他继续说道:“另外,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会以克诺斯蒂尔大长老的名义,借着你们从云海中归来的事由,给你们通通安上某个罪名。”
“所以,这算是威胁吗?”祖父问。
“至少到现在,还算是比较公平的谈判吧?”大长老笑着说,“谁让这里的人都天真的以为我现在继承了先祖之灵呢?”
祖父径直走到大长老面前,嘴里突然开始说起一些古怪的话:“我很抱歉但,大长老,我突然有一些记忆。”
“我在某个地方,好像见过你的同族。”
“哦?”大长老面色有些不安。
“好巧不巧,按照我计算过的高度,这些日子也差不多该来了吧。”祖父说着,陷入了一阵狂笑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骑着飞蛇登顶上界的故事才不是什么幻想啊!你一定也听过那个古老的克诺斯蒂尔神话吧,那个关于大洪水的传说,哈哈哈哈哈!”
到这里,大宗庙外部突然传来无数惊慌哀嚎的声音,我和大长老冲了出去,只剩祖父一人留在地下。
“你不走吗?”我问。
“跟我没关系了,接下来是她的故事。”
说完,祖父掏出一柄蓝色匕首,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小腹中。
就那一瞬间,没有鲜血迸发而出,而是在他的肚脐位置,突然开出一株株淡蓝色的鲜花。
祖父死了。
我和长老来到大宗庙外,由于大宗庙高居乌有山之上,因而甚至可以远眺到大篱笆墙外的景象。
那只老羊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身下骑着被祖父丢下飞行器的蛇女,率领着一众骑着飞蛇的羊人,组成一支大军,远远望去,好像一群蚊子向此处飞来。
更可怕的是,随他们一同前进的,是他们下方肆意冲撞,如同猛兽般的大洪水。
轰隆——隆——。
大洪水直撞在大篱笆上,地动山摇。
然而还没有完,水位还在上涨,还在上涨,直到最终超过大篱笆的高度,溢进来。
大水淹没,人类的家园已经全被毁了。
……
和那位神秘男子的谈话结束了,十五天后,遭受一番波折我被判处死刑。
装备精良的特警队伍把我押送到法场,我站在一个小广场的中央,身边十米的距离迅速围上一群手持霰弹枪的家伙们。我要死了,至少就算仅仅作为生命,也都可以有这种预感。
那一刻,我分不清我到底是我自己,还是祖父的又一颗“种子”,我站在行刑台上,抬起无精打采的头,直直盯向天上晌午正烈的太阳。
我在一瞬间撑起一直压抑的蛇翼,撑破了不必用于遮羞的布料服,我不是人,我不需要衣物压制廉耻心。
我什么也不是,但正因我什么也不是,我却也什么都是。
突然有一种食欲。
我想吃掉。我想吃掉什么。
吃掉?
吃掉什么?
到底吃掉什么。
“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吃什么!”
“历史到底好不好吃,说话啊!”
“为什么不能有回应!”
“回应呢,历史呢!”
“历史在哪里!”
“回应啊!”
“到底什么他妈的叫历史,什么他妈的叫历史啊!”
嘭——。
嘭——嘭——嘭——。
枪声接连响起。
我现在也像祖父一样被端上乌有的餐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