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的东西,我们根本无法确认。”那边的一位老博士说,“现在要把那个大东西从中取出来,靠纯粹的物理方法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自顾自地抱怨着,随手把刚刚检测完的废弃数据当做废纸向后方扔去。
“你又能说什么呢博士?毕竟这是上面的意思。”
他可怜的助手只能默默听他唠叨,再把那些散落的东西一张一张收拾起来了。
博士还不满足,继续大声地空空对着面前的显示屏叫嚣着,“又他妈是个议会式提议,糟透了。”
嘭——嗤——。
伴随着气门打开的声音,三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走进了实验室内,“博士,在背地里诋毁我们可不太好。”
……
他们的飞艇在那座未知的庞然大物外巡游,飞艇的座舱内有那位博士,以及那三位身穿灰色制服的家伙。
这座巨大的东西一直矗立在这个地方,它占地直径约九十公里,高约二十四公里,外表灰中透黑,材质光滑,常能反光,但一直以来不知道是什么制成。有人认为它只是个实心大石头,有人则认为它的内部别有构造。
克班人叫它睿凯-门德,直译过来是,“大黑包”。远远望去,它的确要高出诸多群山好几倍,这或许也证明,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地质构造产物。
蔓延至此的山脉全部被它无情截断,俯冲到了它的身下,它像是地壳的宝石,被深深的镶嵌在了大陆板块之上,虽然已经有所隐蔽,裸露展示的部分却依旧醒目。
飞艇是从大黑包东南角,克班人所设的科考站那飞来的。
“去年在北边新设的那座考察点据说有很重要的发现,我们现在不得不快马加鞭赶过去了。”那个领头的灰衣男子说。
“这么久了,到底,是能有个什么呢?”博士坐在一边,盯着窗外近在咫尺的黑色嶂壁,自言自语道。
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他只觉得这是个公家砸钱的好地方。
博士在胡思乱想中睡去,一觉醒来飞艇已经停泊,他们到了北方。
“所以,发现了什么的,通过你们最新鼓捣出来的这批玩意?”博士问。
走进北方考察点的资料数据处理室内,这里在两个月前就搬进来了这几个大家伙,据说是利用声学原理制作出来的最新仪器,可以用来检测地下声波。
这个方法在过去不是没有试过,但是这个大块头根本传不了声才对。
……
一种奇怪而尖锐的声响回荡在众人耳畔。
……
就是那种声音。
……
又来了。现在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
它让人陌生,不像是任何一种常人听到过的东西发出来的,但总传递出一些奇怪的“信息”。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辨别不到源头的方向。
……
这种声音又一起震荡众人的耳膜,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它的音量变大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博士说。他在这个地方呆了十五年,今天心里第一次有种畏惧害怕的心情升起。
“要不,再观察观……”灰衣男话还没说完,众人脚下的大地就突然慢慢乱颤了起来。
起初人们只是不经意间注意到环境中的事物有些轻微震荡,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震动的频率和幅度都在加快,室内的灯光也开始闪烁起来。
大地在动,大地绝对在动。
那些本没什么动静,一直发出嘟——的待机声的,测绘声波的机器,此刻也都突然全部开始工作了起来。
声波线条的紊乱让这些效率低下的初代机器全都渐渐赶不到这声音的变化,声音的变化太快了,它太复杂太尖锐了。
“我现在不管这是什么议会还是什么狗屁了,我有预感,要活命可是得逃!”博士大喊着,说着就朝着出口跑去。他的话引起了一些研究人员的恐慌,一群人挤到门前,狭小的空间却不能让多少人通过,很快就形成了堵塞。
……
闹剧在上演,骇人的古怪声音却渐渐消弭,众人逐渐冷静下来,失去的理智又重新寻找各自的大脑。
“我就说,能有什么事,这可能就是小型地震吧?”其中一位研究人员侥幸道。
他们缓过神来,矗立在原地,五分钟后,才又陆续回到室内。
但是博士却和那三个灰衣男上了飞艇,早已凌驾空中。
……
……
……
起初,人们好像听到什么,但耳边的一切却在瞬间过后变得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还是……?
博士不由自主地伸手,两个耳孔中不断涌出鲜血。难怪,难怪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震爆,不仅仅是声波意义上的。
巨大的能力经过几秒延迟后迅速以大黑包为中心向外扩散爆发,飞艇被震飞,向后迅速退去,速度之快,已让其外壳不断剥落。
大黑包炸开了,被炸成了几个碎块?
在被巨大的能力冲击带走意识前,博士依稀记得那缕画面。
他闭眼,整个身体后仰,飞了出去,眼前变黑,昏迷。
大水,随之而来,灌溉这片被污秽占据已久的土地。史无前例的大爆炸,又带来的史无前例的洪水,是从哪来的水呢?
……
博士不知为何看到小时候的画面了,他明明早就已经长大了才对。他站在第三人称视角的位置,看到了那年和导师谈话的自己。他的导师是个怪人,据说是被历史学会发派到他们院系的,明明本职工作是翻阅史书,却来研究地质的怪家伙。
博士注意到自己在和记忆里青年时期的自己谈话,但不知为何,他听不见声音,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像是身处在深海中遨游,明明充满空气的地方都像是有海水,他拼了命的游去,想要在他们的对话结束前尽可能的靠近,想要听听那时他们究竟是在说什么。
但博士只能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话了。
“罗纳尔,其实世界是一个鸡蛋……,……就像你猜的,它有时也会蜕皮,但我一直觉得,它不是要蜕去作为物质的外壳,那种活动在我们的地质年代表里已经记录的很详尽……,……所以,你要去看看……,……有什么不知道的历史……”
直至此刻,博士突然感到身旁来自水体的压感消失,他睁开眼皮,疲惫感朝浑身袭来,自己正趴在一座好像用丛林木制成的简易木筏上。
他艰难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眼前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他身穿黑衣黑帽,再看周围,好像刚刚的那场大洪水把世界都淹没了,现在整个世界都是流动的液体。
……
无色的天穹,没有一点云彩,而海水亦是透明无情的过客,只自顾自地流着,用波浪接触远方。
太阳在某个方向正吻着地平线,纯洁的世界染上红霞枫烟的色彩,光的斑斓闪烁,像是海洋的袜子。
“先生,那是夕阳么?”博士开口问。他现在头脑一点也不清醒,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不哦。”那个神秘人转过身来,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面庞,“现在是早上,你所见到的正是朝阳才对。”
他是一个羊人,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长着羊头的人形。博士来不及想什么了,只觉得有血液流上大脑,脑子沉沉,好像又要昏过去。
“等等,先生,在那之前我要确认一件事。”那个羊人开口道,不对,它明明连嘴都没有动才对。
“你叫什么?”
“罗纳尔。”
羊人露出得意满足的表情,背回身子,任凭博士继续昏迷。
“找到了。”
……
也许有时候,我们往往太在意质料层面的体验,而忘却了灵魂索取的真质。孤舟泛于海上,影子倒映于水下。它何尝不是驶于天空,打捞云雾。
什么也没有,只有洪水。
博士已经不记得什么克班人了,他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单词。
“乌有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