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你泡的什么咖啡啊?”
苏柒月凑近身来,好奇地打量道。
“美式黑咖啡”,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这咖啡挺苦的,不一定适合你。”
“苦?”这下倒把苏柒月的兴致给提了上来,她倒是不太相信一杯咖啡能有多苦。
见她这样,秦雨柔倒是很识趣地把她的可爱吹风猫咪杯子递给她。
柒月一把接过,出于谨慎,小心靠近嗦了一口。
咖啡的苦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让她不禁面色有些难看,如同嚼蜡。很难想象如果她要是大口喝着,估计难以忍受,将里面的咖啡外泄出来。
“这也太难喝了吧?”她忍不住埋怨。
“都说了叫你别那么急了,你偏不听。”秦雨柔带着些许无奈,安慰般地揉了揉苏柒月的头,温软清和,恰到好处,仿佛在摸小猫一般。
苏柒月被苦得直吐舌头,粉色蝴蝶结发绳跟着晃了晃。秦雨柔笑着抽走她手里的杯子,午后的阳光正好掠过她别在衣领的鸢尾花胸针——那是上周校园义卖时柒月硬塞给她的。
"这可是用老班没收的速溶咖啡调的。"秦雨柔晃了晃印着"高三(2)班"字样的保温杯,窗外的樱花被风吹得扑在玻璃上,"他说要等月考年级前三才能领回去。"她手腕上还戴着晨跑打卡的橙色手环,边缘已经有些开线。
柒月突然注意到对方课桌里露出的药盒,白色药片混在五三模拟题的红色封皮间格外扎眼。她想起昨天晚自习下课,看见雨柔独自在空教室对着一盏台灯批改全班的英语周报——作为课代表的她总这样把休息时间切成碎片。
走廊传来篮球拍打声,几个男生追逐着掠过窗前。秦雨柔转身整理黑板报时,柒月看见她校服后背洇着片汗渍,想必是午休时又被叫去帮忙搬新教材。那些总在广播里响起的"请各班学委到教务处",此刻突然化成少女单薄脊背上蜿蜒的水痕。
"试试这个!"柒月突然从书包夹层掏出个玻璃罐,彩纸折的千纸鹤在蜜糖里载沉载浮,"我姐烤曲奇剩的枫糖浆。"她故意把罐子摇得叮当响,指尖却轻轻拂去对方袖口沾的粉笔灰。
预备铃突然响起,秦雨柔踮脚够黑板最上沿的粉笔字时,马尾辫发梢扫过柒月摊在课桌上的笔记本。"美式咖啡"的笔记旁,不知何时多了只圆珠笔画的小猫,正抱着颗被糖浆裹住的心脏。
蜜糖罐折射的光斑在秦雨柔苍白的脸上摇晃,她伸手去接时,袖口滑落的腕骨像一截淋了雨的玉兰枝。柒月忽然发现她指甲盖上有未擦净的蓝墨水——那是帮宣传委员刻板报时留下的印记。
"化学课代表!老班找你!"
后门突然探进个汗津津的脑袋,体育委员的篮球服还在滴水。秦雨柔指尖一颤,玻璃罐险些磕在课桌角,却被柒月眼疾手快托住底。交叠的掌心沁出薄汗,融化了某道看不见的界碑。
走廊尽头教师办公室飘来苦丁茶香,混着油墨未干的月考卷气息。柒月望着那个清瘦背影穿过光斑跳跃的走廊,蓝白校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她鬼使神差地拧开糖罐,往黑咖啡里倒了半罐枫糖浆。
当秦雨柔抱着全班的《高考志愿预填表》回来时,夕阳正把她的影子拉长到柒月课桌上。那个画着咖啡猫的笔记本摊开着,旁边放着泛起细密水珠的保温杯——深褐液体表面漂浮着千纸鹤形状的糖渍。
"不是说怕苦吗?"秦雨柔用沾着红笔油的指尖轻点杯沿。柒月正把最后一张课桌摆正,闻言踢了下她的帆布鞋:"苦味守恒定律,有人多喝一份苦的,自然有人该尝尝甜的。"
值日生的扫帚声渐渐远了。秦雨柔低头啜饮时,柒月突然伸手拨开她耳后碎发,露出片淡红的压痕——是午休趴着改卷子留下的印记。暮色中谁的呼吸乱了几拍,惊动了栖息在窗台的白玉兰。
广播站突然开始试音,电流杂音里漏出半句没头没尾的歌词:"像琥珀凝结那个夏天..." 柒月慌乱收回的手撞翻了糖罐,千纸鹤载着融化的糖浆,正游向笔记本边缘抱着糖心的猫。
糖浆在笔记本封皮蜿蜒成淡金色的河,秦雨柔突然用沾着咖啡渍的指尖在空白处画了道函数曲线。柒月认出那是昨天数学课讲的衰减指数,此刻却在糖渍浸润下诡异地向上攀升。
"下周三模的考场安排。"秦雨柔从文件夹抽纸时带落张皱巴巴的公告,鲜红的"冲刺985"水印盖住了教导主任的印章。柒月蹲身去捡,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一行字:"校医说贫血要多补充铁剂——别总喝咖啡。"
走廊突然传来胶底鞋与地板的摩擦声,保洁阿姨推着水桶停在窗外。两人同时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糖罐,秦雨柔冰凉的小指擦过柒月手背突起的淡青色血管。暮色给所有轮廓镶上毛边,像张过度曝光的拍立得相纸。
"艺术节彩排要开始了。"广播里传来电流杂音,学生会长的通知惊飞了窗外一群白腰文鸟。柒月摸到对方校服口袋里微硬的药板,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在垃圾桶瞥见的撕碎的成绩单——秦雨柔的名字出现在从未跌出过的年级前三栏。
当秦雨柔转身去锁储物柜时,柒月迅速把保温杯里剩余的咖啡倒进自己水杯。劣质速溶粉在杯底结成深褐色的月亮,她仰头饮尽时尝到意料之外的甜——原来不知何时,对方早已往她的杯底偷埋了颗陈皮糖。
月光爬上讲台的时候,柒月在值日生签名表上画了只打哈欠的猫。秦雨柔锁门的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她们一前一后踩着影子走向车棚,樱花残瓣落在柒月突然停住的鞋尖前。
"贫血的人..."她踢开挡路的石子,声音轻得像在背诵课文,"是不是该多吃甜食?"
路灯恰在此刻亮起,秦雨柔单肩包上挂着的鸢尾花胸针闪过一道微光。远处琴房传来走调的小提琴声,把未尽的回答揉碎在四月温热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