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一点半,北阿尔托利亚某处上空,一艘近200米长的银白色巨舰正在四千五百米的高度上航行着。
那便是空中无畏舰,属于这个世界的大国重器。而这艘属于伊格拉尼亚的空中无畏舰正在以正常的巡航速度向着北方,也就是伊德尼亚的方向进行着特殊的航行行动。
在它的舰体之上,鳞次栉比的矗立着近五十门各种口径的炮管,但是与发射实弹的伊德尼亚空中无畏舰不同的是,这些由两个互相平行的聚能板与复数个聚能环组成的所谓“炮管”中发射的,是由纯净的魔力所转换而成的高能粒子束,虽然充能时间很长,但是胜在准确与快速。
而在她的身侧,并肩飞行着两个与她的尺寸差不多的天蓝色巨舰。这二位在这艘银白色的空中无畏舰在零点整刚刚飞过南北阿尔托利亚军事实控线的时候就开始伴随着她左右。虽然主炮炮口依照国际惯例指向了正前方+45°的“无害姿态”,但是两艘天蓝色巨舰上随风飞舞着的伊德尼亚空天军军旗也算是表明了她们的国籍与目的。
这三艘空中无畏舰就这么互相沉默着朝着伊德尼亚本土前进,她们并未如国际惯例一般互相鸣笛致意。不过这到底是因为两个国家现在的微妙关系,还是不愿打扰那位高贵的乘客那易醒的睡眠,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这种静默的航行确实在事实上照顾了那位“沉眠圣女”的休憩;但可惜的是,这种事实上的“关照”,那位圣女并不领情,虽然这并非她所愿。
“啊!”
随着一声低呼,艾薇菈自“座天使”号礼宾卧室的床上惊醒,如果要是有人发现她此刻的样子,那么那人绝对会被颠覆三观。因为,艾薇菈此时的状态,与人前那镇定自若、温婉如玉的样子实在是有着云泥之别。
此时的她披头散发、原本就满是疲惫的脸上此时又添了七分惊恐、三分痛苦。她睁大双眼,呼吸与心跳皆因梦中所现的惊恐与痛苦而变得急促无比。
但是,当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之后,反倒没有静下心来继续睡觉,而是叹息一声,松开了就算是在梦中也一直环抱双膝的双手,然后翻身下床,走向了舷窗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眺望着远处的云海、星空与皓月。
“又是那个梦。”艾薇菈充满惆怅与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不,那要仅仅是反复出现的一场梦,那该多好。”
人们都说,“沉眠圣女”在被选为圣女之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正常伊格拉尼亚修女。但艾薇菈自己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人们都知道“沉眠圣女”是因为精神上莫名的疲劳,但是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为她带了疲劳的“噩梦”,更是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这所谓“噩梦”的真实来历。
她记得她是在八岁生日的时候被送进了修道院,在她戴上了象征着成为“神的新娘”的戒指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在修道院里的第一天,但是艾薇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却说不出来。
而在她于修道院苦修魔法、神学、古代历史与礼仪的这五年时间里,她的进步堪称神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她便已经一个人自学完了一名修女一生所能掌握的绝大部分知识、魔力强度等级也堪比修女长本人。于是修女长便允许她一个人去书库自行钻研,除了禁书,都可以去自行翻阅。
同龄人对此都很羡慕,但是她自己明白,自己所掌握的知识,都不是自己的。因为当她在那天之后,她每一天的梦境都是连续的。就仿佛,是在看另一个自己的一生一样。
而当她终于有机会去翻阅所谓的“梦境”里的时候自己所经历的那段历史时,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梦境”之中出现的东西与修道院关于前任圣女的记载的一模一样,哪怕她从前压根就没有看过这本书,也从来不知道那位参与了第一次东方战争的圣女在修道院的经历。
于是她自此便能确定,自己脑袋里那个所谓的“梦境”,压根就不是梦境,而是记忆,是来自上一任圣女的记忆。
但是出于谨慎起见,艾薇菈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在近代历史的最后一部分,关于上一任圣女最后的结局写得特别的模糊。
直觉告诉她,关于这部分的历史一定存在着不少的秘密,而随意揭开它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于是自此之后,艾薇菈连记日记的习惯都戒掉了,生怕那最后的秘密流露出去,给自己找麻烦。
而在修道院的这五年,艾薇菈并没有接触到那部分记忆。当她当选圣女,被教廷的主教们接去“永昼之都”接受继位典礼的前一天,艾薇菈才看到了那场大战,那场令前任圣女的队友几乎死光,而她自己也几近重创的那一战。
在记忆中亲身体会到了战场的残忍与恐怖,以及队友死去的绝望与悲伤的艾薇菈,平生第一次被噩梦所惊醒。她那时在平静下来,准备再次入眠时感受到的是兴奋,是终于能够揭开秘密的兴奋。
现在想来,艾薇菈只想怜悯地看向以前的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孩,她恐怕不知道,这是接下来八年里自己唯一能够好好睡完的夜晚了。
想到这里,艾薇菈看向了面前桌子上摆放着的电报,上面写着诺娃发给她的,在伦丁尼所收集到的情报,以及她自己的猜想。
“繁育者(Allevatore)……吗?”艾薇菈看向这个自己哪怕是在上一任圣女的记忆中都没有出现过的名字,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恶寒。
于此同时,刚才在前任圣女的记忆中的那一幕幕又一次闪回在艾薇菈的脑海中。
那不是某种为了泄愤的凌辱,而是一种改造,一种用一次又一次的、充斥于下体的痛苦与感觉身体的控制权一步步被剥夺的恐惧。那是记忆中的那个圣女在一点点地、不可逆的变成一件工具,一件用来“繁育”的工具。但令艾薇菈更加无法接受的是,那不只只是前任圣女的痛苦与恐惧,她在此中也看到了命运——自己的命运。
“呃啊。”她本想对自己使用一个静心术来厘清自己的思维,但是她脑中闪过的,刚才记忆闪回的画面却令她心神不宁,让她就连一个神圣系法术中最简单的静心术都放不出来。
于是她也只好将电报抓起来扔在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这就是上一任的命运,那么我恐怕也难逃此劫。”她再一次看向舷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神所安排的命运,当真如莽莽群山般不可撼动?神所创造的天国,为何听不见少女的悲呼哀号?神所下达的意志,难道唯有圣剑下的生灵涂炭?神啊,我向你发问许久,可你缄默无声;既然如此,我便自己去人间寻得答案吧。”
此时,她望向月光的眼神变了,不再困倦,不再恐惧,而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