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生气?”洛星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看着在他身旁与他同行的艾薇菈,用略带试探性的口吻问道。
“当然,我不至于为了这点小误会而生他的气,怎么,信不过我?”
伊德尼亚的天气虽然全年都差不多这个样子,但是今天的气温格外的低,再加上秋风的吹拂,使得艾薇菈也不得不选择采取一点保暖措施。
与洛星不同,艾薇菈身上这件裤子可是没有开口袋的。于是艾薇菈只能将手放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揉搓双手用来取暖。至于为何不用魔法?自认为伪装得很好的艾薇菈可不想在这个家伙面前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而露馅。既然身边这位“暗夜公爵”执意在他人面前伪装自己,而且看起来他也没有识破自己,那自己又怎能输呢?
就在这种好胜心的驱使下,艾薇菈对洛星的反问才不自觉地显得有那么点小公主般的傲气。
可是在洛星看来,自己身边这位属实是有点为了展现自己的宽容心把自己的身份给抖了个一干二净。于是洛星笑了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奥利维亚小姐,请问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实话说吧,我陪家里人来伊德尼亚谈生意的,不过我很讨厌跟家里人在一起的沉闷空气。所以我本想出来郊游一圈,顺带看看有没有值得给家里介绍的生意伙伴。结果……半路出了意外,然后就如你所见了。”不得不说,艾薇菈编段子的水平洛星确实很佩服。要不是自己已经从外貌等一系列线索上确定了面前这位的身份,保不齐自己真会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给骗过去。
“哦?不知奥利维亚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既然洛星确定了面前这位在编瞎话,那么洛星也不急着揭人老底;不妨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看看她能装多久。
“嗯……也不妨一说。”艾薇菈犹豫片刻,像是在斟酌要不要将家族的生意透露给面前这位赏金猎人一般,“我们家是做运输生意的,我们这次来这里,其实是想打通格拉西亚到伊德尼亚的空艇直航路线。”
“所以说,伊格拉尼亚那边是同意你们搞了?”洛星很清楚,现在的格拉西亚,与其说是一个国家,更不如说是一个松散的城邦联盟。这个国家的命运,已经完完全全地攥在伊格拉尼亚人的手里了。
“当然。”艾薇菈得意地回应道。随后她一转话题,向洛星问道:“那么,斯诺先生,请问你是在伊德尼亚的哪里出生的呢?”
“我嘛,当然是曼楚尼啊。”洛星微笑着摊开右手,“不信你去问问我们团里面其他人,他们都知道的。”
“不,我相信这一点。”艾薇菈摇摇头,继续说道:“那你听没听过‘暗夜公爵’这个人?最近这家伙可是在曼楚尼闹得好大事呢。”
“呦,这就不装了?”洛星心想,这单刀直入的速度还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已经说自己是曼楚尼人了,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你是说在曼楚尼随机找人发金条的那位?”
“嗯,就是他。”艾薇菈点点头,笑着问道:“你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又是’?看起来奥利维亚小姐已经问过别人了?那不知道别人都是什么态度呢?反正时间很充足,我想听听他们的评价。”洛星继续双手插兜,抬头仰望天空。
艾薇菈听罢,闭上双眼摇头笑笑,随后将伦丁尼的那位马车夫对她说的话转述给了洛星,她在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实在是搞不明白,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死亡午后的后果,那么当初他又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在报纸上宣传呢?”
“或许正如他的留言一样,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无法容忍这个社会对那些针对龙族人的屠杀过于冷漠,所以,他也想让伊德尼亚人也看清楚那些暴徒的伪善面具下隐藏的面孔吧?”洛星回过头,将视线从空中重新投向艾薇菈的双眼,“你觉得呢?”
“我想,那位‘暗夜公爵’如果自己就是一位龙族人呢?”艾薇菈的第一个猜测就差点掀了洛星的老底,“试想一下,既然他的能力与智慧如此厉害,那么为什么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得在这么个当口出来呢?”艾薇菈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洛星,然而洛星的眼里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洛星微微一笑,一边推开了阿尔伯特医生的诊所大门,一边用那种一反常态的深沉语气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更不应当被责备。因为,谁能说他对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搞得充满歧视、无辜之人被随意虐杀而他们却当作无事发生,以至于他被迫害到家破人亡的、腐朽落后且充斥着不公的旧世界发起反抗是一种大逆不道之举?就算他失败了,他在这条道路上牺牲了。那他的牺牲也会鼓舞无数后来的被压迫者继续起来反抗这个旧世界,我相信,只要这种事情发生了,那么旧世界的丧钟就离被敲响不远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艾薇菈,洛星走进了阿尔伯特的诊所,并对艾薇菈出言提醒道:“奥利维亚小姐,我们到了。你想见的女孩子们都在楼上睡着呢,记得动作轻一点,医生和病人都需要休息。”
艾薇菈看着语气重新变得轻快的洛星,点了点头。随后她便走上了楼去,而洛星则留在一楼的候诊室里,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虽然刚才他说的话确实是一时上头说出来的气话,但是仔细想想,洛星觉得确实有点道理。
“对啊,既然我与艾维斯所处的这里充满了这种令人不堪忍受的不公与腐朽,而我也恰好有点能力,那为什么我不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呢?”洛星心想,既然自己日后也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那么与其与那些冷漠麻痹、腐朽落后的旧世界同流合污,为何自己不能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呢?
接着,他由想到了曼楚尼的贫民窟,那些在这个旧世界的重压之下连生存都成问题,梦想麻木、道德沦丧的所谓的“社会边角料”们。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这种人又何止千千万?自己根本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扭转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因为这种情况的症结,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洛星又何尝不想融入这个世界,利用自己的一身本领给自己在这个国家搞一个还算体面的生活?但是洛星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那个加斯东。一想到他对迫害龙族人那种理所应当到近乎于宗教狂热的样子,洛星便下定了决心,“那就做点什么吧,哪怕我倒在了反抗的路上,也比变成那样强!”
此时,在楼上转过一圈的艾薇菈走下楼去,刚好看到了洛星的样子,那种一闪而过的坚毅与决绝,她有看在了眼里。她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现在,以及那个早已被教廷所注定的、晦暗的未来。
正如他刚才的那句话所说,反抗一个不公、黑暗、腐朽、落后的旧世界,怎能说是一种大逆不道之举呢?这句话似乎令她明白了什么,但是她依旧抓不住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道光芒。
于是,她走下楼梯,走到了洛星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斯诺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继续陪我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