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
在本日最后一趟开往曼楚尼的火车的其中一节货车车厢上，艾薇菈与洛星分别坐在车厢两侧的货箱上，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谁知道呢。
“当然。”洛星点点头，而后严肃地对艾薇菈说道：“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得向你明确一点，那就是拦在你自由路上的敌人，不只是伊格拉尼亚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听闻此言，艾薇菈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我问你几个问题。”洛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成功了，但是就凭你的身份，西大陆有哪个国家敢收留你？有哪个国家不会通缉你？”
“我……”艾薇菈刚想回答，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伊格拉尼亚本地就别说了，就凭自己的身份，西大陆各个国家面对失去身份与保护的自己，估计会将他们对伊格拉尼亚的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在自己身上吧？
“那……为何不去阿尔梅利亚？”毕竟纵观新大陆的发家史，从西大陆跑过去的落魄移民可算是如同过江之鲫。
“如果你是普通人，这确实是个选择。”洛星点点头，随后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就凭阿尔梅利亚的治安和民风，再加上你的身份，你确定没人会打算用点什么东西给你个惊喜？”
这下可把艾薇菈问住了，毕竟移民到阿尔梅利亚联邦的西大陆移民们，要么是直接从伊格拉尼亚过去的狂热的传教士，要么就是饱经教廷迫害的政治难民。到时候这两拨人谁都有立场找自己算账，虽然自己的实力摆在这里，但是这种时刻担心被人暗杀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能过的。
“所以说……我的敌人，是整个西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艾薇菈清楚，以现在的世界局势而言，这几乎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准确来说，是整个旧世界。”洛星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只要由西大陆文明构筑的世界秩序依旧稳固，那么整个世界恐怕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这样啊……”艾薇菈思考片刻，抬起头，紧紧盯着洛星，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动摇，甚至推翻这一秩序？”
两人对视良久，兴许是洛星看到了艾薇菈的那颗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毫无动摇的心，于是他会心一笑，开口说道：“这就是我的计划要做的事情，找到一个突破口，用一个更加先进、更加自由与民主的新秩序去动摇、乃至最后推翻这一旧秩序。”
“可是，为何要塑造一种全新的制度呢？为何不能是伊德尼亚的这一套制度呢？实在不行，阿尔梅利亚的那种足够自由与开放了吧？”虽然艾薇菈对于自己的对手有了清晰的认知，但是对于成长于伊格拉尼亚那种神权政治体系下的艾薇菈来说，这几个国家简直就是自由与民主的典范。
谁知，洛星听完，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笑话她的认知短浅一般，于是他对艾薇菈、同时也是对艾维斯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请问，在自家公民被未知魔物劫掠屠杀时只顾着保护富人和贵族财产的政府，真的民主吗？一个对肆意使用童工视而不见、坐视外族人被有组织屠杀却什么都不做的政府，真的自由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顺着洛星的问题想下去，艾薇菈才发现刚才自己那个问题有多蠢。是啊，只顾着王公贵族的财产而罔顾平民性命的灰厅凭什么自称民主？对明晃晃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种族屠杀坐视不管的灰厅又凭什么自称自由？
“我想，他们确实是民主自由，但这些却仅限于那些王公贵族、富商财阀罢了。”艾薇菈得出了这条令人感到苦涩的答案。而后，她抬起头，平视着洛星冰蓝色的眼眸，略带期望地问道：“那么，你所谓的新制度，能够让所有人都得享这份权利吗？”
洛星听罢，会心一笑道：“呵，当然。”
随后，洛星用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将自己之前的谋划、以及自己对新秩序的理想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艾薇菈。艾薇菈对这一环环相扣、严丝合缝而又宏大无匹的战略规划感到了由衷的钦佩。在洛星讲完计划的全貌之后，她只是问了几个细节问题就全盘接受了。
“在你接受并打算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我必须得警告你。”洛星站起身来，“如果我如誓言中所言让你摆脱作为兵器与‘繁育者’母体的命运的话，这相对来说很简单；但是我现在在做的，是尽我所能增大你在摆脱这一命运之后的存活率。但就算如此，我们面对的也是整个旧世界，你的生存率也只不过是从0变成了1%而已。而且，你的荣华富贵也会随着计划的完成而宣告终结。那时候的你，就需要通过自己的双手来创造财富了。即便如此你也愿意选择这条路的话，就握住我的手吧。”洛星说着，向艾薇菈伸出了手。
“无所谓，我愿意。”艾薇菈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借着洛星的力气站了起来，“因为你也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陪我疯这一把，不是吗？”艾薇菈看向洛星，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哪怕我们侥幸生还，你也不复荣华富贵？”
“金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嘛。” 艾薇菈笑了，她笑的很开心。
“哪怕我们侥幸存活，你也会成为旧世界的罪人与叛徒？”
“吾之英雄，彼之仇寇嘛。”艾薇菈的表情非常坦然。
“哪怕以上两条皆为空想，我们都会共同奔赴地狱？”
“哪怕最后我们都会共同奔赴地狱。”艾薇菈松开了洛星的手，“因为那时我是以‘艾薇菈’这个人的身份去死，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的未来，作为新世界的先驱而死；而不是以所谓的‘圣母’身份去死，为了那个所谓的‘神’所规划的命运而死。”
“说真的，抛开那些引申义不谈，你面前这个女孩，真的配得上她的称呼。”此时，艾维斯带着复杂的心情在潜意识中感慨道。
“不，你错了，艾维斯。”洛星罕见的反驳了艾维斯的感慨，“不是她配得上这个称呼，而是这个与神相绑定的称呼配不上她。”
与此同时，洛星收回了自己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决定引用一下他玩过的某款游戏的台词：“先是伊德尼亚，最后是伊格拉尼亚。”洛星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会陪着我，直到最后？”
“当然，直到最后！”
这是两人自初遇之后的第三次相拥。第一次，两人向对方交予了毫无保留的信任；第二次，两人向对方表露了自己的心意；而这次，两人终于确立了未来的道路，哪怕道路的尽头是流淌着鲜血、硫磺与火焰的地狱，两人也毫无畏惧。因为就算如此，他们的身边，还有彼此。
“那我提前祝你俩幸福吧，如果你们两个真能在干完那种事情之后还能活着回来的话。”艾维斯也为此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怎么能忘了你呢，我的好哥们。”洛星自然没有忘记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放心，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毕竟你我都是从别的位面过来的，说不定你回去之后就只是认为自己做了个黄粱一梦罢了。”
“对了，你刚才说的‘演戏’是什么意思？”此时艾薇菈已然放开了洛星，她也意识到了，他嘴里所谓的“演戏”，好像在刚才的规划里并没有提到的样子。
“我们需要配合着去出演三场戏。”洛星坐回了货箱上，做出如同碇司令一般的思考状，“一场，做给伊德尼亚看；一场，做给伊格拉尼亚看；另一场……”洛星眼神上移，对上了还在站着的艾薇菈的眼睛，“我们要做给全世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