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自以为藏的天衣无缝,无人注意,殊不知所做所为早就被一个人尽收眼底,那就是刘子修。
“这么快?”刘子修还以为这几天那群人会消停点儿,但没想到贼心不死啊。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王丰拙老老实实按照他说的来做,除非城外那一下砸到他身上,剩下的没啥能伤到他的。
“水果不错。”刘子修坐在桌子上,咬了口刚从山上薅下来的桃子,尝起来还没熟透,有一种醒神的酸爽——他从来不喜欢吃红透了的水果。
此时的他位于雪城一千四百里外,相比于北境的天寒地冻,大陆腹地内的环境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瓜熟果落,层林尽染,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你是当家的吧?还有没有吃的啊?”刘子修将桃核往桌子前一砸,正好落在一个跪的恭恭敬敬的秃顶身上,陪着他一起跪着的还有三四十号人,个个膀大腰圆,长相不是青面獠牙就是凶神恶煞。
总之,看起来都TM不像好人。
“有有有 !”秃顶被砸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如蒙大赦。乐颠颠地用膝盖挪到刘子修面前,嘴上笑的像一朵咧开的老菊花:“大人,大爷,大神,你想吃啥?我安排人去整。烤肉行不行?我们绣咀城的烤肉天下一绝!您试试,您试试。”
“我擦,”刘子修被这秃顶的谄媚恶心到了:“你那烤肉正经吗?”
“瞧你说的。”这鸱目虎吻的土匪头子恨不得将“阿谀”两个字一左一右纹在脸上:“我那不是吓唬人玩儿嘛,哪能真拿人心肝下酒啊?都是上好的鹿肉,昨天刚打的,贼新鲜。”
没错,这群好汉从事的不是别的,正是拦路打劫这一有着光荣传统的行业,简称:土匪。
刘子修在天上飞了三四个时辰像找个地方歇歇脚,但没成想刚下来没走几步,就到了这群蹲了三天毛都没薅着的土匪面前,之后的故事这群蹲着的好汉就不想回忆了,实在太过惨痛。
谁能想到这人身上突然冒出几道线就把他们几十号一起绑了。绑了也就算了,还被他按着屁股抽了快半个时辰,现在后面还都火辣辣的。
“也行,做去吧。”刘子修也不挑,本来是打算找个树杈对付一夜,等天亮了再弄只野味烤一烤,这回行了,现成的来了。
“好嘞,快快快快!”整座山寨蹲着的都如释重负,随着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全都鸟兽四散,生火的生火,切串的切串,还有几个扛着斧子去山上打柴,忙的不亦乐乎。
刘子修从桌子上下来,走到烤炉前面,看着烤炉中的火苗,有一种生命的力量和热情:“别放辣子,我吃不惯。”
“爷,番椒那东西我们这儿可用不起,贵着呢。”正忙着烤肉的汉子烟雾里给刘子修一个憨厚的笑容,要是忽略他糊口的行当看起来还真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怎么?种不了?那东西我记得挺好养活的?”
“嗨!地里的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地主老爷的。”烤肉师父抖了抖签子,烤肉滋滋发出声响,一滴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外焦里嫩,香味扑鼻:“连地都是老爷们的,我们只能去当长工。忙活一年种出来的交了租子连个饱饭都没有。”
如果能从土里刨食,谁愿意干这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活儿呢?但这地里的地租高啊,三七分成,就这样三成还得看老爷们的脸色,一直风调雨顺还能撮合着活着,要是遇见个灾年什么的,唉——那帮杀千刀的谁管你的死活?
“我懂,接下来是不是粮啊,菜啊,那帮土财主那帮土财主掌柜的想卖多贵卖多贵,剩的多了就是倒河里喂鱼也不低价卖你们?”
“对,跟您说的一模一样。真神了,您咋知道的?”
“呵~”刘子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土地兼并的老毛病,那个世界都有啊......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过太多了。
军师是怎么说的来着,论成分,这算......哦对,贫农?
“大爷您看,”正聊着呢,那秃顶首领拎着一个瓷罐就冲着刘子修来了:“这是我们山上自酿的果酒,用桃子酿的,咱......喝点儿?”
“桃子酒?给我来点儿!”
“好嘞!内个谁!给我拿两个碗来!大爷,我给您满上。”秃顶首领一揭封口,一股果香瞬间就压住了油烟的气味儿。
刘子修拿起酒碗,凑到鼻子跟前儿闻了闻,真是熟悉的滋味儿啊。他把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爷,咋样?”土匪头子懂事儿的给刘子修续上。
“你这儿密封做的不行啊,这都快成醋了,还有,酿酒时放的是蜂蜜吧?感觉兑了水啊,味儿不够,还有,这酿酒的时候应该一层桃子一层蜜,这样才入味儿。”
“诶呦,大爷,您是行家啊!”
“我家里当时就是靠这一手发的家。”刘子修再把碗凑近鼻子,那来自果实的芬芳永远让他醉迷。曾几何时,他只想与这些个坛坛罐罐相伴一生,图个温饱,但现实从来都鲜血淋漓,这小到卑微的幻想不过是痴梦罢了。
“肉好喽!”随着烤肉师傅一声吆喝,这土匪窝立刻陷入到了争抢与混乱中,抢到的人舍不得下嘴,捧在手里细细的嗅,慢慢的闻,终于忍不住,顾不得烫,一咬就是一大口,焙烤的香味,飘散的炊烟,烧的乌黑的炭火,一切都让人们欲罢不能。
刘子修没有加入到争抢的大军之中,凭他的本事悄悄抓了两根坐在角落里,就着手里的桃子酒下肚。喝高了的秃头当家走过来,扒着他的肩膀,醉醺醺的嘟囔着什么:“大爷,您看,这寨子,这山,这山后的田,山上的树,那都是我罩的。妈的,凭什么那群地主老财天天啥TM也不干,就......就搁那坐着,就能吃的脑满肠肥?老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太阳底下都要晒成干儿了,连口饱饭都混不到?去他马勒戈壁的,现在好了,现在种出来的全是我们自己的,谁敢来催租,老子弄死谁,等......等老子手里再发达发达,老子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种什么种什么......来,咱们再碰一个。”
刘子修就这样,陪着他喝了一碗又一碗,这场乱哄哄的酒席一直持续到天亮,肉吃完了就拿水果下酒,都是山上刚踩下来的,无比新鲜。
喝到最后也不管尊卑长幼,勾肩搭背,划拳论酒,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着轻松,或许是这场大醉中他们才能短暂的忘却身前淋漓的现实,身后惨淡的未来。
刘子修没醉,他喝了多少都不会醉,他一直坐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坐到全场趴着睡得神志不清才离开,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一路上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重新激荡在他的胸口。
刘子修知道那是什么,他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血淋淋的现实时有过同样的悸动,那是他一直燃烧,从未熄灭过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