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场就看我全部赢下吧。”回到休息场后,听说因观众表示日内瓦退钱的大赛官方临时追加“单场比赛限时十分钟”规则的泽拉尔自信满满的对伊织说道。
然而在第十二场比赛结束后,毫发无伤获胜的泽拉尔却在下场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哎呀,果然是老了吧。”泽拉尔看着手上的血笑着说道。
与普通人不同,剑圣长期处于「意志」的影响下,随着时间流逝的肉体衰弱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他们的身体极限往往是在衰落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一瞬间显现。这是一种名为主观缓蚀(时)的律守。
刚才的「湮空」,无疑是泽拉尔身为剑圣的末章。
“我会赢下来的。”伊织说到。
“嗯。”泽拉尔笑着抹去了嘴角的血,“那我就看着你胜利吧。”
语罢,泽拉尔再度背起「钢炼嘉维斯」,向着观众席走去。
略显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休息室。一步、两步…沉重而决绝的回响,像是在诉说着它的觉悟。伊织微微抬头,紧闭着双眼,左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短刀。
“你一定以为我搞错了吧。”
“但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赴死呢?泽拉尔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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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场比赛将决定最后的胜负。
双方都只余下最后一人。
竞技场上,伴随着宣告开始的轰鸣声,伊织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血刃。”伊织在心中默念后,将拔出的「血殇」从左手划过。血液附在短刀的刀刃上后便如同被吸收般消失了。而短刀原本银色的刀身也从刀刃处开始蔓延出血丝状的纹路,紧接着刀尖处也延伸出了由血液所构成的刀。
不知为何,与其他圣剑不同,「血殇」作为剑本身并不出众,刀刃在偏短的同时又没有被完全开锋,像是被匆忙打造出来一般的半成品。
而弥补了这一点的是其拥有的律守——「血织」。意志影响下的类血液物质化为刃的延长,成为了锋利的血刃。
平静如水而又暗藏汹涌的一刀划过,却没能触到魔导使分毫。伊织上前一步,凌厉迅猛的进攻毫不留情地向其袭去,但每一次都被对方于死角中以毫厘之差闪开。
伊织保持着滴水不漏的进攻,同时又在脑中冷静地分析着战局。这种程度的躲闪能力,很显然对方的魔导铠拥有强制提升反应和行动能力的反射系统,虽然的确很好用,但是——
对精神力的负担,也对应的巨大!
血刃砍在没能完全躲开的魔导使的右臂,却被御力场给阻拦了下来。伊织猛的抽身后退,下一瞬先前的地面便在魔导使左手的炮击下化为碎块。
果然,闪避系统不能长时间维持,只是关键时刻才能使用的有限手段,那么接下来只要有躲开炮击近身,然后用我的全力砍爆防御的御力场就行了吧。
伊织在后撤的动作之后衔接上蓄力,借势以更快的速度从侧面向魔导使冲去。而魔导使抬起的左手以一次次的炮击回应着妄图速战速决的伊织。
“「晴突雨」。”伊织从躲闪的空隙中猛的冲出,一瞬的脱力后,宛如鹰隼破空般的一刀刺中了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魔导使。
御力场没有展开,但是手感不对。
直觉迫使伊织抽刀格挡,数道剑光闪过,宛如将伊织包裹于其中一般的无数斩击挡下了来自魔导士后方的三十三道集束射线。
这个家伙,是稀有的驱械使?!
接连不断的光束像是狂澜一般袭来,而在这射线风暴的中心眼伊织手中的短刀不断的挥动着。
先前的「弥月斩合」作为剑圣才能使用的异传,虽然能做到真正的无死角防御,但其使用会消耗不少的意志。对于与「血殇」共鸣并不强烈的伊织来说,两次便已经是极限了。
刚刚那一刀没有用闪避系统,而是那个现在一直待机在他旁边的浮游盾挡下的吗。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精神力放到了这三十四个浮游器械上?这么多,这家伙是什么级别的魔导使?!
不过在掌握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应该用不了闪避系统吧,虽然即使这个猜想成立,我也很难攻击到躲在浮游盾后面的他……
对战局的分析让本就应接不暇的伊织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突围毫无意义,能随意灵活变换位置的浮游炮在进攻的同时又刻意保持着距离。即使因发射光线的瞬间产生硬直,其他的浮游炮也会阻拦想要逐个击破的伊织。
躲闪、格挡、血痕,躲闪、格挡、血痕。
身上的伤口逐渐越增越多,痛楚刺激着伊织紧绷的神经,让他还能勉强咬牙保持意识的清晰。
观众席上。
“你的徒弟被打的好惨哦。”百合子看着场上处于明显劣势的伊织说道。
“没办法啊,现在就是这样。普通的剑士练一辈子剑结果魔导使一炮就放倒了,也不需要什么天赋。唉,果然是过时的老东西了啊。”泽拉尔撇了撇嘴,“不过呢,那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剑士。你刚才说的话,有两点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的。”
“首先,他会赢的。”
“其次,那家伙才不是我的徒弟。”
“哦,不是徒弟还这么信任他?”百合子柔声说。
“毕竟能和这把刀产生共鸣的家伙,也只能是心理扭曲的罪人了。”
无法容许输,只能溺亡于战斗中的,自负的罪人。
————
“哈…哈…”
伊织站在竞技场的中央,大口地喘着粗气,脚边的地面早已被血染红。
过饱和的攻击使浮游炮短暂的陷入了过载的状态,产生了一段攻势稍微减轻,得以让伊织略微喘息的时间。
“果然王牌都是要留到最后才用的啊,魂淡,看来你下场的还是太早了啊。”
伊织在心里这么想的同时,看着眼前抬起左臂打算继续发动攻势的魔导使,咬着牙准备闪躲。
这个距离,还是能闪得开的。
“唉,居然和「银龙」产生共鸣了,开玩笑的吧?!这位小孩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
只是,失神。
一瞬间的失神。
意识断线了一瞬间。
光炮擦过伊织的左肩挖下了一小块肉。若不是肉体本能的反应,刚刚这一下就要被直接击中了。
开什么玩笑,伊织在心中暗骂着自己,刚刚在搞什么,在这种时候更要集中注意力才对。不能分心,集中注意力,下一发攻击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到——
“「血殇」?听起来好像的确是比「银龙」好点,虽然我还是更喜欢叫「银龙」,毕竟习惯了嘛。不过反正都是你的刀了,名字就随便你吧。”
……
……
……
……?
发生了、什么?
伊织不敢相信的瞪大着双眼,脑中没有任何记忆回过神来左手便已狼狈地下垂着,鲜血从左肩蔓延而下。
我被打中了?什么时候,等等,我刚刚不是刚躲过一击吗,中间发生了什么?
不,不对,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个的时候,那家伙又要——
“不是吧,这么快就学会「断水台」了?这可是断水流的极之番啊,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脑内难以遏制的闪过零星的片段。回过神来时,「血殇」已被丢在一旁,而自己则是狼狈不堪的半跪在短刀的左侧。
为什么…意识不停的断线…可恶,头好痛,站不起来。
四肢像是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沉重,提不起一点劲……好累。
说起来,我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痛得不成样子,伤口几乎遍布全身每个部位。
身体像是被榨干了一般空荡荡的,只有疼痛勉强刺激着神经,还能让我勉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到底,流了多少的血?
肺部传来灼烧的痛感,胸腔每一次上下起伏都像是要将肉体撕裂一般的疼痛。
“哈…哈…”痛苦的喘息着,眼前的光景早已一片模糊,甚至分不清明暗,只是亮暗在交替的闪烁。耳边像是无止境的潮水将一切覆盖般嘈杂地响着。
什么啊,原来不是累了。
是到极限了啊。
那刚刚的就是,走马灯吗……
不,不对,极限……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理由啊——给我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啊,你不是说过要赢下来的吗给我动起来别在这里躺着——不过是失神而已集中注意力就好了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虽然你的剑术天赋确实很好,而且直觉也准的吓人,还被「银龙」给选上了,不过,”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别想这些了快点站起来给我站起来啊——
“我果然,还是无法认可现在的你啊。”
求求你,停下来,站起来,这样下去的话,会输的——
“伊织你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意志吧,所以为人也有点淡漠,觉得其他人和事都无所谓吧。”
“但是,那样的剑,只会变得轻薄而已。所谓剑士,是遵循着自己的意志,为了贯彻他们,在逆境中也能开拓出一条路的人啊。”
泽拉尔对着面前约十五六岁,尚且年幼的少年说道。
周围的一切突然被纯白所浸染,耀眼的白光遮盖了一切,心中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突然听不见了,像是耳鸣一般,周围的嘈杂突然回归于平静。
“停——下……”
“……!”
伊织对这走马灯般回忆的抵抗突然停止了。一切都回归于平静,仿佛将外界的事物都彻底舍弃一般。他站在一旁,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眼中只剩下这段早已模糊,但却是最重要的回忆。
“要不要举起来试试?”
记忆中的,是泽拉尔递给伊织的钢炼嘉维斯,以及那一双布满了因常年挥舞这重剑而刻下无数伤痕的手。
粗糙的大手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好老的手。伊织如是想到。
“我的剑很重吧?哈哈。”泽拉尔看着因举不起重剑而摔倒的少年笑着说道。
伊织默默的注视着他未曾注意到的,那明明笑着,眼神却那么悲伤的泽拉尔。
伊织苦笑着叹了口气。
外面的战斗?
那种事情,交给肉体去做就好了。
唯独这时刻,他不能当做无视。
他无法不去注视,那个一直笑着的家伙,原来也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在等。
“伊织。”泽拉尔蹲下身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自己握着剑的理由。”
“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想要贯彻下去的意志。”
“虽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没错了,但我果然还是希望你是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
“真正的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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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之外,经过了长达20秒的待机过载结束重新袭来的浮游炮,在魔导使的控制下抓住伊织分神的机会再度喷射火舌。三十三道射线同时发射,宣判着伊织的败局。
然而,在这风暴中心回应他的是——
“异传,「弥月斩合」。”
耀眼的剑光夹杂着一抹妖艳的猩红一闪而过。炮击被尽数挡下,锐利锋芒的余波将四周的地面斩出裂痕,扬起的尘土遮盖了伊织的身形。而那如鞭炮般接连响起的爆鸣声像是在宣告所有人,罪人的挽歌已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