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处在碧蓝的天空却做着遨游深海的梦。无数次,我梦到那条与我并肩同行的大船,梦到璀璨曜日之下的涅泉市,梦到了大海变成了沙漠,沙漠又变成了大海,也梦到了他。
无数次,我(♂)梦到那幅画卷与城市在漆黑的夜色中焚烧,大船亦搁浅在沙海,我看到有些人变成了大鱼,有些大鱼变成了人。她,仿佛附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与我轻语:海是天残缺的镜,我是你能够触摸的影!
时间停滞了流转,距离已拉开无尽的光年。
我(♂)与她的时光都雕刻在一轮不会浮游的大船,仿佛那天依稀之中云海的倒影,她颦蹙回眸,却不话一言。
多年以后,每当我(♂)再次仰望星空,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条遮天蔽日的大鲸,携风带雨地从我的头顶掠过。那个有深度的名字,仿佛铭刻在梦境深海的彼岸,一次次用喑哑的嗓音虔诚地忏悔。
“琉…璃…对不起…”
我(♀)时常偎依在蓝莹树下沉眠,微风抚动耀眼的蓝星,宛若白昼沉默的落雪。我(♀)立在海的尽头眺望着无垠的大海,眼底所有的风景变了一重又一重,我开始忘记曾经喧嚣的村落,开始忘记一些人,忘记他们在我的视线走进又走出。
我(♀)多次穿梭在无尽的梦境,多次长眠与梦醒,但再睁开眼睛,海浪已在拍打着我的脊梁。我看到深海深处的一丝亮光,却无法到达,只能无休止地朝着欲达之处沉沦,直至自己化作一堆腐朽的白骨。
“这就是鲸落!雨,很美?对不对?…”
[雨女]
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似乎闭上眼睛就是那种波光粼粼的模样,像极光的流淌,又像是山涧中涟漪的微荡。在那里全是陌生的面孔,我看到很多大鱼变成了人,很多人变成了大鱼,我一直深信那样的场景大概也只有通达最深邃的梦境才能见得到。
似乎已过去很多年,无数的身影从我的身旁走过,而我的记忆仅余一个名叫雨洹的女人的点滴,我记得她有一头垂到脚踝的漂亮银发,面孔...我早已忘却了。我看到过她幸福的微笑,亦看尽她的生死别离,最终连她唯一爱的人也死了,崩溃的她含泪赶走了朝夕陪伴她的大鱼,她亦抱着她最爱的人连同欲将燃尽的落日一起沉入了昏暗的深海...
我一次次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旁,雨落之际却不及所踪,仿佛那雨的滴答就是她声音的呢喃:“今生是前世的延续,前世是今生的遗憾,我不知自己为何来此,既然来了,或许…自然有它的道理…”。
梦,还是变成了空白,宛若有个人光着脚在上面踩下一个个脚印,徒有遗迹却无路可行......
当第一束光芒穿过冗厚的云层,光影已如频闪的街灯逐次打在晦暗的角落,斑斓的图层明晰地解离光调的氤氲,那光,如一个点的亮度却多了数道忽明忽暗的晕,似列车驶过的模样,却比深夜都要宁静许多。那束光如经世变迁的温柔有预谋地透过窗户的缝隙最终折射在一张白皙熟睡的脸庞,光柱中微尘颗粒在光调中活跃地运动,似调皮的精灵碰撞着她修长的睫毛和眼眶,她微微睁开双眸感受片刻不太友好的光芒,继而裹紧了被褥翻身睡去,画面只定格在脑后柔美的发髻片刻。
“又…迟到了!”房间内的玻璃窗忽然打了个寒噤。
一只粉嫩的小手慌张地推开一个半尺的门缝,青涩地探出半张肥嘟嘟的脸庞和一只俏皮懵懂的眼眸,“雨女,刚才那个是…地震吗?”
“咳…是本公主高贵的起床气啦,三天两头都要震一下的…就像海滨之畔的蓝莹树时常会借助海风抖去身上污浊的尘泥…”
“你不是也说过雨会洗去人的疾患和罪孽,你结果还不是只会感冒...”他开始喋喋不休,却“啪”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她未在理会他,而是快速地宽衣洗漱,换上蔚蓝色整洁的校服,打上领带,熟练地在发髻上系一条殷红的丝带,所有的动作似乎都是习惯之中应有的节奏。
“我出门了,傍晚回来...”她朝着一扇虚掩的门呼喊,还未等到回声她就急促地沿着迂回的楼梯走下了楼。
她撑着油纸伞快步行走在人行道那一行绿荫之下,柔和的光如天幕倾洒的落英打在脚下绯红的叶,枝干间那数声清脆的啼鸣亦如河中轻点的涟漪反复回荡,她抬起头看着附在枝叶上雕琢斑斓毛羽的鸟雀,在发觉有一双眼睛注视的同时那一团彩球果然融入浓郁的翠绿。此刻,天空之中的蓝与黑如藤蔓般紧密交织在一起,已经暗淡些许的阳光从宛若水洼般的蔚蓝中流溢,刹那间,一道闪耀的霹雳从眼前划过,在她紧闭双眸的恐惧之余,柔风顺势撩乱了她的秀发,发髻间的那条红丝带亦随风飘向了远方。是雨吗?她把手小心翼翼地伸出油纸伞,雨滴中依旧混杂着均匀的温热,只是...这里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对雨的那种狂热。
虽然时刻撑着雨伞但衣服还是被淋湿了大半,仍旧如往常般气喘吁吁地跑进地铁站,习惯性地排队刷卡等候规律放行的门禁。「嘣」的一声清响,发呆的片刻,如流转齿轮般运行的门禁未给她数秒的反应时间就紧迫地合上,围裙的一角亦卡在经久失修的器械中,她瞬间有一种被拴在树桩上的暴躁小羊被一根绳子限制活动范围的感觉。
“看来今天又是不被神眷顾的一天...”她的脑海中倒映出一万种自己曾经倒霉的画面,但还是在吐露只字片语与叹息之际得以释然。
“琉璃...琉璃...”一个温柔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回响。
一朵洁白夹杂着一点翡翠绿的昙花如一缕烟划过她的眼帘,她的食指猛然抽动了一下,心中顿时萌生出一丝紧张与忐忑,那棵在风雨中摇曳的蓝莹树和被鲜血打红的花朵在如深海般静谧的内心深处泛起一片惊天的波澜...
“这不是雨洹祈雨时手中的那朵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冥想了片刻,还是记起了曾经无意间看到的那页彩色插画。
她用力扯掉了围裙的一角,拨开喧嚣拥堵的人群,好奇心催促着她跟随仅余数片花瓣的昙花跑出了地铁站,而迎面而来的却只有偌大的风和雨。她慌乱地撑开雨伞,焦急地寻找那朵如火般欲将燃尽的昙花,模糊的视线中依稀看到略带荧光的花瓣若隐若现,如风中片叶飘过橘黄色的斑马线。
雨下得越来越大,就像天空之海中溅落的水花,把整个世界都垂挂满了模糊的雨幕,她撑着伞低头看着地面,雨滴与涟漪的相融就像白条跃进出水面,雾亦突然起来了,虚掩中欲把现实装饰成梦境。相隔,似乎是伸手触得到的泡影,只需轻轻一碰,那朵花连同那个不切实际的梦亦会支离破碎...
绿灯...倒计时的数字规律地变换...
她慌张地跑到那朵花的跟前把手缓缓伸到雨中,小心翼翼地用手抓紧那朵悬在半空的昙花,雨和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一只手平和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缓缓地回头,瞳孔猛然地扩大,陌生的梦境如走马灯般划过她的脑海,她的身躯刹那间如临深海,视线亦被一条沉睡的大鲸填满,她难以自控地把手伸向了大鲸,接触的须臾,一个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初见即是永别,再识皆是鲸梦...”
她从虚幻中惊醒,时间却与现实不差分秒,此刻,绿灯还未转为红色,人行道上的路人从她的身旁匆匆而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已开始拨开昏沉的云雾,雨似乎也停了良久...
“只是...雨怎么会停?我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着陌生的城市,内心的呐喊几乎冲破了天际,但却无一人回应。
天逐渐暗了下来,冷风亦尾随而至,陪伴她左右的似乎只有那朵奄奄一息的花,她只是处于闲逛的状态,随便走走或随便看看,就这样她在惊慌与平复之间度过了近乎漫长的一小时。又不知过了多久,换班的皎月携带着漫天星河迎来了夜晚,街头两边的路灯亦逐次亮了起来,如精灵般把庇护的光撒向仰头发呆的琉璃,在她的记忆中那光要比涅泉市的落樱轻打在脸庞上都要温柔。
马路上的汽车与行人逐渐填满了喧嚣的都市,各种夜间营业的店铺开始高挂起闪着各异光芒的霓虹灯字体,路过半开半晌的蛋糕店时似乎隔着橱窗都能嗅到奶油的清香,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涎水,走过了数步又退回来再刮上几眼,毕竟观赏是不会收费的,然而此刻...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碧...海...澜...心...”她停下脚步,抬头端详着眼前门店破旧的招牌,古老、昏暗的字体在经历时间的磨损后已与时代格格不入,然而这份无心而论的代入感在相比之下却溢满沧桑...
“有人在吗?...菠萝包怎么卖?...”她踌躇了良久,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室内朦胧的光晕,摇曳的烛影轻抚着墙壁上绝美的壁画,氤氲中宛如一场绝伦的梦境...
冥想之际,糕点却已被打包完毕,整齐地放在了橱窗旁的柜台,精致的礼盒上还贴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条,上面是荧光蜡笔即兴的涂鸦,宛若一团琥珀色刻进了晚霞,而背面则是一片模糊的字迹,依稀写着...
“还你...一场...鲸梦...!”
字句还未读完,天空已突降大雨,世间一切的喧嚣均在一瞬间被雨的滴答声掩盖,屋檐下的雨瀑已如梦中最初的风景,她仍如往常般习惯性地撑起那柄轻佻的纸伞,把另一只手缓缓伸到雨中...
雨的冰凉带给神经的冲击还未缓释,耳畔忽然涤荡起轻柔的猫鸣。此刻,相隔的透明橱窗里一双如蓝宝石般玲珑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的面孔,继而慵懒地伸展着圆滚滚的躯体...
“哇,好可爱...”在转身的一霎,她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警觉的黑猫一跃跳上了诺高的柜台,尾巴和漆黑的毛发瞬间膨胀成一团,尖爪和锋牙也在阴郁的烛光下显露出猛兽的凶狠。琉璃有些害怕,慌忙地打开摆放在柜台旁的礼盒,试图用香甜的菠萝包去安抚黑猫的情绪,可是还未等她拆开包装,黑猫已顺势叼走了那朵欲将凋零殆尽的花,然后如漆黑的闪电融入了模糊的雨瀑...
“看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心绪沉郁间,雨水已没过她的脚踝,无声中一条条透明的鱼开始跃进出水面,天空亦变得诡谲,宛若一片倒置的**...
“万能的神啊,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属于我的自由,就让我成为大海中的一条鱼吧!”她对着漫天的风雨呐喊,果断走进了心念欲至的深海。